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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0月29日 星期五

跟自己內心旅行的一個月

    好久好久,沒有更新部落格了。翻看過往的文字記錄,既熟悉又陌生。很慶幸自己曾經記錄過的文字,再次閱讀,心隨著文字經歷著時光旅程,都是滿滿的回憶與感觸。

    夾雜著忐忑與悲傷的情緒,替自己買了一張機票,沒有回程日的機票,踏上沒有行程的旅途,找一個未知的終點。疫情爆發以來,地理上的限制,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在高空8000米的距離,俯瞰這個世界,同時,我也好久好久,沒有抽離自己的軀殼,看看自己的內心世界。

    這一個月,是值得被紀念的里程碑。

    回想月初,一下飛機的空蕩蕩,與離開台北時那空蕩蕩的租屋處,一樣靜得讓人發慌...我很幸運,有一群願意讓我任性的朋友,讓我彷徨無助時,給我最溫暖的依靠與安定的勇氣。聽我抱怨、聽我訴苦,怕我覺得孤單,陪我到處遊玩...但是打麻將還是讓我輸了好多錢...偶爾會當頭棒喝,讓迷惘無助的我,可以有盞指路明燈。

    帶著滿是傷痕的身心,在紅眼飛機上流淚哭泣,與現在能夠展開笑顏的自己,形成了強烈的對比。不能說已經痊愈,情緒上那起起伏伏的波動,已經變得平穩。雖然偶爾還是會有些漣漪,只要不是水花甚至海嘯,都還是一片能被好好欣賞的景色。

    與朋友宣洩情緒時,也聽到好多好多,讓人遺憾與惋惜的故事。每段故事裡的人事物,都有不可替代的情感糾葛;每段故事,在旁人的眼裡,都能被抽絲剝繭的衍生出好多道理,我也一直被這些道理,不斷規勸與鞭策,卻走不出自己的困境,因為當局者迷,傷痛在每個深夜不斷侵蝕我的靈魂,只剩下軀殼,還在掙扎。但時間是最好的金瘡藥,我在不知不覺中,慢慢地被治愈...

    與自己的情緒好好相處,是一門很深的學問。為什麼而悲傷?為什麼而高興?為什麼而失望?為什麼而幸福?都是有跡可循。用足夠客觀且不誇大的事實描述,梳理自己的情緒,進而把想法更具體的描述出來,再把心理最真實的需求提出...這樣的過程,幾經反復的訓練,是能夠讓自己更了解自己。

    承認自己的不足、承認自己的錯誤、承認自己的脆弱,都是內心夠強大的人才能有的勇氣吧?我讓自己在這次的脆弱中,學習如何變得更強大,身、心、靈都是。

    當我能夠了解自己的情緒脈絡,或許也能更體會他人的情緒原由,與他人共情,就不會再把情緒宣洩變成攻擊他人的武器,讓最親最愛的人遭受傷害。一個月的時間,檢討自己過去好多年犯的過錯,同時學習如何改正錯誤,這段時間很值得。

    我把一些曾經踏足的回憶,再增添屬於自己的故事,寫了新的記錄,希望在未來的日子好好回顧。這次的「事故」,也是一份人生成長的禮物。

     

2014年9月2日 星期二

一個女生也能走路環島

中秋將至,暑假將結束。離開校園生活已踏入職場的我,在忙碌繁瑣的工作日中,卻很想念當我還是學生的日子。

  因緣際會,接管了『清大職涯發展專區』而經常向身邊的清大朋友們邀稿寫經驗談,談談工作、談談兵役、談談社團、談談求學經歷…談久了自己也有所感觸,這次就換自己來分享一點點的生活經驗。請大家多多指教。

  2012年的7月暑假我正經歷研究生最緊張煎熬的時期「口試」,大概從三、四月開始寫論文後就進入日夜顛倒、食不知味的精神緊繃狀態,當時很想逃離卻又不知如何退縮,支撐我度過那段時期的是一個願望:我要在口試結束後,一個人徒步環島!


  故事開始在三年前,無意間看到了青輔會舉辦的「第三屆 青年壯遊台灣計畫」。當時的我深深被『壯遊』二字所吸引,總覺得那是一項不平凡而又偉大的事蹟,就連作夢也夢見自己正經歷『壯遊』事蹟。當時,因為FB正夯,我與好友婷婷兩個女生計畫了在環島之時收集1000個大拇指印,當作1000個讚,把網路虛擬的互動帶到現實生活中…這個計畫帶我們兩走遍了除了台灣本島以外,連金門、媽祖、蘭嶼、綠島都有為我們按讚的濃濃台灣味人情~因為這次的壯遊,除了讓我踏遍台灣土地,也讓我遇見最真摯的台灣人…

  台灣最美的風景是「人」。這是我當初環島後最深的感觸。因為這樣的經歷,讓我愛上了旅行、流浪的感覺,總覺得自己這輩子一定還要再來一次不一樣的環島旅行!

  在忙碌於實驗論文而被侷限在實驗室的日子,讓被囚禁在內心的野小孩日夜以淚洗面(當初為何選擇繼續念研究所又是另一則故事了),每每寫不出論文時,翻閱壯遊環島的照片,都讓我內心澎湃激動…一直告訴自己,我一定還要再走一次!

  窮學生的旅費預算有限,當時在思考再次環島要怎麼進行時,思考著:如果要深度旅行,搭火車環島的費用不低;我沒有機車駕照,沒時間去考,考了也沒機車可騎;腳踏車大概在上坡的時候會讓體力薄弱的我窒息…看來只剩下「走路」的選項了。走累了就休息,不想走了再搭火車?搞不好還能搭便車~嗯,其實當下並沒有太多的顧慮與思考,完全就是一個信念、一個衝動。

  然後,開始在不想寫論文的時候,蒐集資料。就在我出發前一個月,有位女生開始了她拖著菜籃推車的徒步環島旅行…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向她詢問的環島經驗,而她還特地打電話給我,講了快一小時的電話,提醒我,要我考慮清楚這個決定。

  說真的,當我告訴身邊朋友,我打算用走的方式去環島,大家都用「你是瘋了嗎?」及「你在開玩笑吧!」的眼神來回應我。然後就是一連串的勸說、恐嚇與威脅…告訴我這世界多麼凶險,這人心多麼險惡之類的話語…然後不斷出現以下問題:
  
  『你要走多久?』
  『你要住哪裡?沒地方住怎麼辦?』
  『你不怕遇到壞人嗎?』(講白一點就是誘拐強姦之類的…)
  『你一個女生這樣很危險吧?發生意外怎麼辦?』

  固執的我在問題當下都覺得不是甚麼問題,腦海裏面回答著他們:「就算不走路環島,這些問題都會有吧!」

  在陣陣反對浪聲裡,我還是出發了。

  出發裝備:防水登山鞋(因為長時間走路需要要能夠完整保護腳部,能夠把腳舒服的包起來最好)、快乾衣服兩件、快乾長褲一件、短褲一件、換洗內衣褲三套、厚短襪三雙、袖套一雙、頭巾一件、登山背包、輕便行李推車一台、草帽一頂、拐杖傘一把、水壺800ml、睡袋…還有相機、手機、證件、小筆電等。

  因為沒有智慧型手機,我買了一張台灣行政地圖,用最傳統的方式找路。出發前預先規劃了三~五天的行程,後面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從新竹出發順時針的方向開始前進。其實我並沒有嚴格規定自己一定要以「走路」完成全程,我的目的是希望能夠再度踏上流浪旅行的生活,過程怎麼進行其實甚麼方式都可。

  我的環島旅程中,除了前進還有折返…走路的話,一天最多前進20km,粗估過自己在平路的前進速度一個小時可達5km,用這樣的速度計算每天可以抵達的住宿點,為了不讓自己露宿街頭,有些時候會選擇搭火車。

  為期兩個月的旅程,前半段感覺比較克難,很多的內心掙扎與OS:該不該走下去?已經累到極限了…好想放棄,就搭火車吧!爆汗的炎熱…落雨的濕度…還有不爭氣的眼淚,我幹嘛自己找罪受?這段時間最大的收穫就是:跟自己對話。

  我是絕頂路癡,是那種從店門口走出來都不知道回家方向的大路癡,這次的環島依舊沒有讓我學會認路,只能在迷路的時候開口問路。問路的時候與人對話,也是一種旅行的收穫!有人常問我:「你怎麼敢搭陌生人的便車?」我常回答:「我相信他是好人。」其實,相信別人是好人,不代表我會卸下防備,只是讓自己不要疑神疑鬼罷了!

  這段旅途,走走停停,因為颱風的關係也延誤了前進的進度…也慶幸有颱風的阻礙,讓生理期會連在地上打滾的氣力都沒有的我,恰好在瑞穗打工換宿時有了避風港,也認識了一起打工換宿的三個女生,民宿的兩位小老闆,歡樂地度過颱風夜…但是離開瑞穗後,卻因為孤獨感來襲,讓我淚水決堤。在富臨旅社,哭著睡著。

  到台東之後是最大的轉折點…因為我遇見了改變我生命旅途的兩個男人。兩個衝浪的男孩,讓我體驗海浪的驚喜與愛情的告白…讓我陷入迷惘…二選一的抉擇?

  兩個月的環島故事,因為篇幅有限,不能多作描述,分享環島照片,讓照片跟你說故事吧!

我很幸運,老天爺的眷顧,讓我平平安安地完成了環島旅程,雖然並沒有全程用走路,但是整個過程經歷的種種,依舊歷歷在目…最後,一定要說的是:

一定要做一件你這輩子都會回味無窮的事!

沒人幫忙拍照,自己自拍~在台灣最北的富貴角燈塔
借宿的野柳國小
前進最東燈塔
在宜蘭雨中遇見好心人,騎機車送我到火車站

乘風破浪前往龜山島
在花蓮瑞穗參加豐年祭,一整個晚上的舞蹈與歌聲
還有數不盡的滿天星斗
遇見一樣走路環島的夥伴及準備單車環遊世界的神人~(今年他已經完成騎單車從中國騎到東南亞,也騎遍了澳洲喔!)
在花蓮瑞穗後山故事打工換宿的兩位小老闆
讓我搭便車的小客車司機大哥

我在這裡突然被孤獨侵襲,偷偷流淚的夜晚
送我到親水公園的好心爸爸
在嘉義頂菜園鄉土館開公車
假裝稻草人

在台東遇見衝浪男孩
累了,好想回家。
改變我生命旅途的兩個男人


 

2014年7月24日 星期四

【菜鳥辦公室日記】老鳥愛說話,菜鳥要聽話

  我不是一個言聽計從的人,我有屬於我自己工作的流程…只是,在這個辦公室裡,老鳥們說的事,菜鳥們只能乖乖聽話。

  今日從早上八點半開始,就被呼喚去開會。開會這件事,一直讓我腎上腺素爆表…第一次被交辦要做簡報是我已將電腦關機,整理好隨身物品準備下班的星期三晚上。晴天霹靂…心裡滿懷怨氣,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我遠在別棟大樓的直屬主管(我在公司的位置超級尷尬與微妙),像他哭訴我心中的不滿。

  「要開會,要做簡報…就不能提早通知嗎?而且,他又不是下班才知道要開會的啊!我有完全沒有收到通知…我可以罵髒話嗎?」我不知哪來的勇氣,居然向主管霹靂啪啦地怒吼…幸虧,我的直屬主管是和善的好人。
  「我要回家,我可以不要報告嗎?」我繼續說著
  「你回家做簡報吧!」直屬主管很冷靜地說,看來我是逃不掉了…

  才剛上班一星期,我是能有甚麼成效可以炫耀?雖然憤怒,我還是在家裡熬夜完成了簡報。

  各位主管,在他們眼裡我應該是落單的小羔羊…他們虎視眈眈,等待飛撲擒拿的那一刻。橫也是死,豎也是死…我只想死有全尸!

  我全身的血液急促地流動,帶動的熱堆積在腦神經末梢…頭腦脹熱的我卻感受到雙手、雙腳冰涼麻痺的感覺…糟了,點滑鼠的觸感也沒了,伴隨我顫抖的聲音。我不知道自己說了多少的話語,他們的眼睛沒有離開過地檢視我的一舉一動,在我簡報劃下句點時,難以置信的是--一陣掌聲。

  簡報結束,會議結束。老鳥們開始熱絡地向我問好,對我的簡報讚許有加…我還來不及鬆口氣,就感受到另一股暗潮正在醞釀。

  「企劃力不等於競爭力,執行力才能讓你在職場上戰無不利!」某位前輩語重心長地告訴我…我了解他話中的意思。後來也就是現在的日子,我還處在執行力不佳的狀態裡…在公司裡,大家的神經是緊繃至極的狀態,被交辦的事情總是要在短短的24小時內(有時更短)處理完畢,並詳細回報。

  我知道壓力能催促我成長,但這樣的壓力我還能承載多久多重?我不清楚…
  今日中午,比我早到一個月的菜鳥告訴我他提離職了…

  我也還在試用期裡,被人檢視。
  明日一早,還要簡報…

2012年9月3日 星期一

【走在環島的半路上】第二十五日:三人的離別日

  終於明瞭「高枕無憂」的感覺了!

  從新竹出發的徒步環島,走走停停外加上偷吃步的搭火車與便車,也迎來了好多次的豔陽天、颱風夜…在落雨中偷偷落淚地前進,從北台灣走到東台灣的徒步旅程,認識了一個又一個的熱血青年,男男女女都為青春譜上美麗動人的旋律。就算是上了年紀的叔叔阿姨們,也用了他們的關懷方式為年輕旅人伴奏。

  這段充滿酸、甜、苦、辣五味雜陳,經歷親情、友情、愛情的日子不知不覺也走到了第二十五日。生性衝動的我,在出發環島前與研究所一同畢業的倆位好友因機票大促銷,一時手滑訂了九月五日至九月十六日來回日本的廉價航空…當時原本預想7月底開始環島,預計四十天結束後再出發去日本,此等天衣無縫的畢業旅行卻因天有不測之風雲而起了微妙的變化…造成今日必須忍痛割愛,將徒步環島之旅切成兩半,另一半只能等待著從紅日國境歸來後再繼續前行。

  所以,今日要在充滿奇妙旅程的台東和保濕與學成道別啦!

  相機沒充飽電,昨夜星星部落的朦朧月色只能用烙印的方式留在心底,脖子上的十字項鍊作為提醒。保濕看著項鍊笑著說:「原來是要送給你的!可怎麼不選你挑的顏色呢?」

  「不知道耶。」因為學成的心思難猜。幾乎不在脖子上掛東西的我,還沒習慣它的重量。

  「那我也覺得要送你個什麼,不然妳會把我忘了啊!」保濕的認真話語讓我哭笑不得,心想:『靠這句話就能記得你了啦!』

  我們三人跳過了早餐直接進行午餐送別宴,只有三人的桌上擺了六道佳餚,地上走的、水裡游的、半空飛的…還有食物鏈裡扮演生產者的,煎、炸、蒸、煮、炒…補足了走路環島二十五天的我所耗失的養分。他們倆像是我認識許久的好朋友,這麼契合,沒有一點陌生尷尬的氣氛,萍水相逢就是這樣的感覺。

  保濕堅持要送一份可以讓我戴在身上的禮物,學成就將我們倆帶到一家他熟悉的衝浪洋行,讓老闆娘親手編制特別的衝浪腳環,保濕一條,我一條,給彼此留念。其實,這段與他們相遇的故事並不需要任何事物來作為提醒,因為這一切已經成為我右腦裡常駐的珍貴訊息,永久記憶。或許在未來的日子裡,看見蘋果綠的十字架項鍊與彩色沖浪腳繩就變成開啟這段記憶寶庫的鑰匙…



  好久好久,我的心已經習慣了來來去去的離別。自從六年前準備離家到台灣求學,在機場與爸爸道別時,滿懷不捨與忐忑的心境後,內心早已遺忘了那糾結的情緒…今日,再度激起的漣漪,一波一波暈開了思念的水痕,我似乎,捨不得離開了。

  十八相送。
  他們倆像左右護法般,一個幫我拖行李,一個幫我買食物和報紙,這樣的待遇讓我受寵若驚。在我準備到月臺時,他們各買了一張我從來都不知道有這樣的「月臺票」一路陪我走上火車廂。離別的思緒湧上心頭,我幾乎沉默不語,保濕也是…但學成不曉得打哪來的興致對保濕說:「ㄟ,我剛剛突然有個畫面,就是我們倆都想偷偷牽梅子的手,卻不小心牽到彼此的手…」保濕乾脆地說:「幹!」
  當時,我們是三人並肩前進,我就在他們倆之間。我則是笑著說:「你們應該是彼此愛慕才對,想假借我來出櫃吧!哈哈~」

  這樣的嬉鬧,消去了不少離別的惆悵,他們倆在列車廂裡陪我到列車快開之前,我站在車廂的最後一台階上,他們倆站在月臺邊上,我習慣地揮揮雙手向他們用力道別,口中不停說著:「再見~拜拜~別太想我喔!」保濕很正經地向我揮手道別,學成則突然敞開雙手用嚴肅的表情對我說:「抱一下…」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他擁入懷裡,短短的三秒鐘…我需要心肺復甦器。為了掩飾我驚慌失措的表情,我讓笑容遮蔽了尷尬,對一旁的保濕也敞開雙手順勢地獻上離別的擁抱。

  火車出發時,我倚在靠窗的位子,看著他們倆揮動雙手的身影漸漸消失,腦海卻浮現九天前我們相遇的情景…那些美好,一直都在。
  

2012年9月2日 星期日

【走在環島的半路上】第二十四日:深談(二)。愛在曖昧不明時最美

  依照約定,抵達台東市舊火車站與學成會合。

  心情複雜得像舊火車站正在舉行的慶典活動『盛況』般,台上不夠華麗的舞台佈置,主持人竭盡所能地繪聲繪影吸引台下觀眾們的注意力、舞者扭腰擺臀、唱者撕開喉嚨;台下沒有整齊規律的觀眾席上,有小孩們三五成群地打鬧著、有三姑六婆正在閒話家常、有叔叔伯伯爺爺們在吞雲吐霧、豪邁的原住民嚼著檳榔,那笑容滿是鮮紅…穿插著一扇扇巨型「旋風器」「呼咻…呼咻…」鼓譟地吹送熱情…

  在觀眾席後方有一群年輕人(我也是)正玩著我從未嘗試過的滑板,單腳踩在滑板上,另一隻腳在地上推動前進,一踩一滑地交替加速,看準時機的當兒,不知從哪控制那滑板,人躍起,滑板在低空中做了翻躍的動作、旋轉再回到地面,接住雙腳…漂亮地迎來了學成的燦爛笑容。心想:他的心情可真好啊!

  學成說他正教完小朋友玩滑板,小朋友回家了,但是要先送他的朋友回家,讓我和保濕先自行玩一玩滑板,等他回來。我默許著還有時間整理思緒,好好想一想該怎麼和學成「達成共識」。

  保濕對事物的好奇總是發揮得淋漓盡致,沒玩過滑板的他躍躍欲試地踩上去,歪七扭八地差點跌了好幾次後就頓悟了…雖然還不能像學成那樣耍點花樣,可速度與平衡感已經熟練有佳!而我,因為不服輸的個性使然,在看到保濕的進度超前後,也趕上進度,能安穩地控制好一塊板+四顆輪子。第一次踩上滑板,感覺搖搖欲墜,因為滑板與輪子之間並非完全固定,而是能左右搖擺,才能在前進時控制方向,而增加了平衡感的難度。才沒動兩、三下就已大汗淋漓…

  正當我和保濕玩的正起勁時,有個小朋友跑來對我這麼要求:「姐姐,我可以玩一玩滑板嗎?」我想說可以趁機偷懶休息一下,就把滑板借給那小朋友玩。成語、諺語都是可以靠活生生的例子來驗證的啊!就像「初生之犢不畏虎」這句,完全可以應用在拿小朋友的身上。小朋友說他完全沒有玩過滑板,從他跌倒的表現上完全證明他真的完全沒有玩過…只是,看他一次比一次摔得更重,然後又重新爬起來再往前加速,我都在為他的小屁股叫屈啊!說實在地,想起小時候剛學騎腳踏車時,也是摔得七零八落,雙腳膝蓋還破了兩個大洞,走路一拐一拐地,傷口還沒痊癒又跟隔壁鄰居的小朋友比賽騎腳踏車了…現在,長大了倒是常常杯弓蛇影或是杞人憂天,很多事情在還未嘗試之前就先打退堂鼓,害怕自己跌倒、摔跤、受傷…自以為小心翼翼,卻漸漸地把自己的勇敢無懼的精神當給了懦弱與恐懼,還沒開始就先宣判自己的失敗…人們常說:「三思而後行」,雖然思慮能盡量避免問題的發生,但過度思慮而停滯不前就永遠無法前進…就像玩滑板一樣,我會擔心出糗、跌倒與受傷,在嘗試玩滑板時總是小心翼翼地,一小步一小步地滑著,然而雙腳卻沒有完全離地,踩上滑板感受速度,因而造成半個小時後的我還在小步前進,毫無進度。而那小朋友完全沒有出糗、跌倒和受傷的恐懼,大步邁開地滑著,就算跌倒了,拍拍自己的小屁股疼一下又繼續大步滑動,他比我快掌握技巧,不到十分鐘內已經超越了我的進度,速度之快令我慚愧不已!

  嗯,人生的路上總是需要某些人去提醒你、激勵你,在你躊躇不前時讓你好好前進…

  那小朋友不知哪來的靈感突然對著我和保濕問:「姐姐,你們兩個是情侶嗎?」我心想:小鬼頭,你就好好地玩滑板摔跤就好啦…問甚麼問題喔!該死的保濕也賊笑地重複他的問題:「姐姐,我們是情侶嗎?」我真的很想揮起拳頭往保濕的嘴角打去,後來想想,暴力不能解決問題,只是對他白眼。

  被滑板折騰了半個多小時候,學成終於回來了。該面對的終究還是要面對的!

  學成驅車帶我到『星星部落』,這名字取得名符其實。在台東原來有個這麼接近星星的地方,介於天空與陸地間、在山谷的懸涯邊一小片空曠的平原上,仰望時銀河際的星星在你頭上閃耀,俯瞰時由車水馬龍排列的星軌不斷擺換陣型對你眨眼睛…部落裡聚滿了看星星的人們,喧嘩吵鬧也不減『星星部落』那迷人的風采。只是,我的心思被懸而未決的烏雲遮蔽了美麗的星星…

  沒有規則的餐桌與座位擺放在草地上,我和學成在擠滿人群的中央找到空下來的一角,叫了茶點,坐下來以後,身旁那些人兒啊、聲兒啊、月兒啊、星兒啊…一概淪為背景。在昏暗的燈光下,看見學成的臉上有著一抹惆悵。

  我們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彼此似乎都不太願意主動提問心裡面最想問的問題。躊躇了許久,學成突然問我:「你有把項鍊帶來嗎?」那項鍊是學成今日下午在墾丁一間手工藝品店挑了好久、選了好久的…還讓我給他意見,幫他做決定,說是要送給以為女生朋友,結果卻是要送給我…他站起身子,拿著項鍊的雙手環繞的我脖子,將十字架的墜子與蘋果綠的編繩戴上。「很適合你。」被他打量著的我好尷尬,還好夜色朦朧替我掩蓋了羞澀的臉龐。

  沉默半嚮,按照我那不到黃河心不死的精神,我還是想要釐清所有事情。
  「所以…我可以問嗎?」
  「嗯…」
  「你確定你喜歡我?你喜歡我什麼啊?」我是浪漫殺手,混沌不明會讓我不安,所以一定要把是非黑白搞清楚,就算是需要感性的愛情,我還是需要理性來解釋。
  「喜歡你說話時的眼神。」學成調整了坐姿,面帶笑容地對我說。這句話讓我不知道接下來的劇本該怎麼描繪下去,只讓我想要閃躲他的目光,原本習慣看著他人眼睛聊天的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把目光落在何處。
  或許是看到我不知所措的反應,學成繼續說到:「跟你聊天時會被你吸引。說話的內容、對事情的看法、對事物的描繪…跟我先前認識的女生不一樣。會不知不覺想要了解你更多,想知道你更多…而且,跟你說話時,你的眼神很真誠,不像其他女生那樣閃躲。你很特別…」
  「哈,可能剛好我在旅行啊!心情好,分享的東西也會讓人覺的喜悅啊!你要是多認識我之後應該就會覺得我沒什麼特別啦…搞不好比其他女生還糟糕喔!到時候,你可能會後悔認識我喔!」很多事情的真相都會被當下的情境美化…旅行就是很好的催化劑,我嘗試著把自己對自己的認知表達給學成。
  「沒有多少的女生會像你這樣一個人徒步環島吧!」他的這句話讓我來不及辯駁。我不知道有多少的女生會像我一樣說走就走,就算一個人也能自己出走。但是,在我出發前我倒是認識了幾位令我崇拜的女生,獨自踏遍了世界,而我和他們相較起來只不過是牛刀小試。但,與其他大部分女生看來,我總覺得『我是異類』如此而已。

  「我昨天跟保濕聊了好多,也告訴他我的答案和決定了。你想知道我的決定嗎?」與保濕不一樣,我和學成在聊天的時候少了乾淨俐落,大部分時候不是他若有所思地往向遠方,就是我盲從慌亂地不知所措…我算是懂得察言觀色去適當地調整談話內容和語氣,因此,很多時候的聊天談話都讓我得心應手、輕鬆自在。就像與保濕談話時,完全沒有拘謹的感覺,可以侃侃而談。但不知怎麼的,和學成聊天卻只讓我有快窒息的感覺,他的回答總是出乎意料,不按牌理出牌…摸不清他內心的想法,害怕哪句話會不小心傷害他…遇到對手了!

  「不想…」又是讓我沒有下文的回答。
  「為甚麼?」
  「你不覺得現在這樣的感覺很好嗎?雖然沒有你的答案,但是心裡面還是甜甜的…」學成笑得好燦爛…但,我真的被他打敗了!
  「好吧!我尊重你!不告訴你,可是你以後也沒機會問囉!」跟學成聊天要學會四両搏千金啊。
  「你明天會來送我吧?」
  「當然會啊!」

  我們倆不知道算不算達成共識,但至少這一夜我可以安穩入睡,環島的路途暫停在這裡,等我從日本飛回來再繼續前進!

【走在環島的半路上】第二十四日:願者上鉤

  釣魚這件事並不沉悶,讓人沉悶的是釣不到魚。揮動長長的釣竿不是掉進池塘,而是懸掛在樹梢上…害得保濕與阿全兩人一直幫我撿回來。釣魚的學問不是拎著釣竿就能讓魚兒上鉤,阿全把裝滿魚餌的箱子攤開來,那些魚餌並不是真的活蹦亂跳有生命的魚餌,有的是用金屬煉製的小魚形狀,閃閃發亮;有的是塑料合成,螺旋狀頗有彈性…我看著這些魚餌好奇著魚兒真的會上鉤嗎?

  阿全告訴我,金屬的魚餌在水裡會反射陽光,魚兒就會被吸引;螺旋狀的魚餌在水裡就像正在游泳的小魚,一樣會吸引大魚的目光,把「小魚」吃掉。阿全一邊說一邊將塑料螺旋狀的魚餌丟入水裡,用釣竿捲動,並來回擺動…哇,那魚餌游動的樣子好逼真。從沒接觸過釣魚的我算是大開眼界!

  我選定了位子,開始了我生平第一次的釣魚經驗。一開始還興致勃勃,不停地揮動釣竿,然後捲動釣繩,滿心期待魚兒的上鉤。一次,兩次,三次…N次後,空空如也的收穫讓我開始覺得沉悶。原本站著的我變成坐了下來,然後開始了我自己的「釣魚」歷險。眼前的一切開始模糊不清,時明時暗…時間才不過早晨七、八點,對於已經二十四小時沒闔眼的我而言是就寢的時間了。我就這樣,坐在池塘中間的走道上,手握釣竿在樹影的陪伴下,找姜太公釣魚去了。

  突然聽見阿全和保濕在不遠處叫我,鼾聲還沒來得及譜曲就畫上休止符。保濕手上的釣竿形成一彎弓,漁線被拉的又直又緊,哇,有魚上鉤了!我興奮地跑到保濕身邊,他把釣竿轉手給我,才一轉手釣竿差點就掉進池塘裏餵魚去了。那魚兒在水裡的力量好大,我把釣竿用雙手緊握撐在腹部中間,開始感受到魚兒與我正在搏鬥…要不是我的體型比魚兒龐大那拉扯的力道絕對足夠把我拖入水裡,一併成為牠的腹中食物!最後還是保濕幫忙拉了一把,才把魚兒釣上來。五、六米長的魚兒好胖…滑溜溜的身軀不停地掙扎擺動,不斷打開又闔上的腮蓋,示意著生命的垂危,阿全與保濕迅速地測量並拍照後就把魚兒送回池塘…咚…了一聲,看見魚兒在水裡泳動了起來,我也鬆了一口氣。

  終於知道,喜歡釣魚的人為甚麼會對釣魚有一種熱誠。和魚兒搏鬥的瞬間,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正在駕馭那魚兒,把魚兒自水面拉起的剎那,那是勝利的象徵。我嘗到了。


  今日的收穫不多,大概有兩三條魚上鉤吧!其中有一條魚在上鉤後又從我手上溜走…都是阿全和保濕釣到的魚兒,然後讓我感受搏鬥的快感。沒有魚兒,吃掉我的餌。還沒到中午就收起了釣竿,再晚一點那太陽會直接把魚兒都烤熟吧!而我依舊昏昏欲睡。

  吃了有名的臭豆腐當午餐後回到阿全的家,快速的換洗一番後,阿全他女友借出了他的房間讓我倒頭大睡。疲憊,困倦…一湧而上,沒時間做夢。

  補足了睡眠,下午的行程是去糖廠吃紅豆冰,再到昨天沒到的風車教堂報到。風車教堂有迷人之處,只是我們到的時機不對,人好多。我喜歡自私地獨享某些風景,相機忘了充電,正好把美麗留在回憶裏。

  傍晚,是到了和學成約定的時間,保濕接送我與學成會面。從前天到昨天到今天,好多複雜的情緒有的解開了,有的還在糾結。在離開之前都把它完整解開吧!

【走在環島的半路上】第二十四日:深談(一)

  回到保濕的車子,將小曼和她朋友送到她們預住的民宿後,還來不及沉默保濕就先開了口:「哈,原來你挺有魅力的啊!」他的笑讓我無言。
  「你在挖苦我喔?」
  「難怪今晚的你有些奇怪,剛剛從三仙台回來的時候是學成傳簡訊給你吧?」
  「嗯…」短暫的沉默後,保濕依然大笑:「我覺得整件事太離奇了啦!」保濕的反應讓我放下了半塊大石,還有另外半塊…

  「你們剛剛到底怎麼聊的啊?」我認真地再次向保濕確認他們剛剛的談話內容。
  「學成一開始就說有話告訴我,然後又說很難開口,怕我們會打起來,然後他說了,我大笑…」保濕坦蕩蕩地說著,兩人說的內容一致。
  「我有聽到你的笑聲…老實說,昨天整個晚上因為這件事失眠…」我想我有必要把自己的感受都說出來,才能讓彼此清楚了解。

  回到住處,我們倆人在客廳裡,保濕坐在沙發上而我坐在面對他的樓梯間,一邊整理環島背包,一邊釐清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們用理智談感情。

  「你說你真的喜歡我?喜歡我什麼啊?」我知道對保濕不需要拖泥帶水地拐彎抹角,一針見血地切入主題是對彼此都有好處的溝通方式。沒必要把事情兜兜轉轉,讓人陷入迷惑。
  「這樣說好了,這幾天與你相處下來覺得你是一個很特別的女生。很有自己的想法,很獨立,不嬌柔作做。跟你聊天時會有很多啟發,在很多事情上我們的想法都很像,可以跟你聊很多不一樣的東西。我很欣賞你。那天送你離開後覺得應該要好好把握,在你還在台灣的時候多和你相處,多認識你。這種感覺在五年前我跟前女友分手後就沒有了,直到遇見你。」我很認真仔細地聽保濕說的每一句話,雖然不是字字句句都能倒背如流,但所有的話語要表達的意思大致如此。

  「你會不會覺得那只是一時的錯覺啊?」為了更清楚表達我所謂的錯覺,我又再次強調:「因為我現在正在環島旅行,在心境上、態度上、談吐上都可能比起平時的我來得不一樣。然後在跟你們分享我的經歷時,或許剛好觸動了你們內心某種渴望或慾望,就是我做了你們想做但一直沒辦法實踐的事情,讓你們處於羨慕的狀態,而造成你們誤以為喜歡我這個人,事實上是喜歡我做的事情。」

  「我知道你的顧慮。我們認識不久,當然不可能對你有完全的了解,所以我才會告訴學成讓我們倆有更多的機會相處,只是沒想到他居然跟我一樣。至於對你的感覺,我思考過,不是一時的錯覺。你有很多吸引我的地方,我原先並不打算把自己的心意告訴你,就讓自己在能和你相處的這段時間裡儘量對你好,跟你一起做你喜歡的事情就很開心了。還以為可以默默地喜歡你…我並沒有要你給我任何回應,因為我心甘情願。」聽著保濕說的這番話語,我感受得到他的真心誠意。

  喜歡與不喜歡這件事情不一定是雙向的。我了解保濕言語裡透露的情感模式。先前,我們聊過關於感情裡的付出與回報並不成正比。在他秉持的觀念裡,他能不計較回報地付出,同時不會讓對方感到困擾。沒有贊同也不反對,我的愛情學分尚未合格,因此不會評論他人的感情態度。

  我真的很慶幸,保濕與我能夠將整個事件攤在太陽底下。雖然彼此相識不過一星期,能夠在面對如此感性的議題時用理性的態度分析,解決。原先的擔憂是多餘了。但尚未真正了解保濕的想法前,任何揣測都近乎合理。畢竟,大多數人在這樣的情況下會缺乏理智,而且不夠坦白。幸虧,我們都很理智,夠坦白。保濕這個朋友交定了!

  「你知道的,我9月30日就會離開台灣,下一次不曉得什麼時候再度踏入這塊土地。因此,對我而言,沒有所謂的二選一。也就是,你們倆人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只談友情。」我把內心最後的決定明白地告訴保濕。

  「這也是我預想的答案。不過,未來的事仍舊有無限可能,對吧?」保濕賊笑了一下。

  這段深談一直持續到深夜三點。把我們從相遇到目前為止的經歷都重新「審視」一遍。弄清楚了許許多多懸而未決的疑慮,聊到四點直接出發去釣魚。釣魚是原本預訂的行程,我知道保濕與阿全兩人很喜歡清晨跑去垂釣,所以就央求保濕讓我體驗一下。出乎意料地,這件事情讓我們兩整夜未睡就直接出發釣魚去。

  我和保濕已經達成共識,還有學成那需要解決。我突然想起一個疑問:「所以,阿全也知道你喜歡我這件事?」
  「嗯啊,他是我的好朋友啊,那天晚上我們在聊『橄欖』的時候就告訴他了。」我在屏東準備返回台東前一晚保濕來電給我,說他和阿全正在聊著「人因夢想而偉大」這件事,因為受到我的「感染」,也想為自己規劃一段旅程。我卻把「感染」聽成「橄欖」而鬧了笑話。

  與阿全會合後,保濕就肆無忌憚地聊起我們兩徹夜深談的事情,以及學成的告白等。阿全說:「先前就感覺到了啊!學成跟妳說話時的眼神,我就猜到了。」
  「好啊,全世界只有我被蒙在鼓裡,然後還一直認為『台東人真熱情』,原來都別有居心喔。」我真的是「不知不覺」啊!他們倆大笑,然後保濕猛然接了一句:「那你就接受我吧!」我向保濕翻了白眼。

2012年9月1日 星期六

【走在環島的半路上】第二十三日:告白(二)

  帶著疲憊倦怠迎接早晨,一整晚被突如其來的「告白」擾亂了思緒。絞盡腦汁後,此時此刻的我最好選擇「裝死」。我知道,這是最爛的解決方式,但還有誰能告訴我該怎麼做?按照現在的情況,保濕不曉得學成已經透露了他的心意,然而今日行程全由保濕安排,學成有事不能一起,也就表示有近一整天的時間是只有保濕與我兩個人。暫且把簡訊內容拋諸腦外,就當作自己什麼也不知道好了…害怕彼此的尷尬,更何況我也不可能開口詢問保濕關於學成提起的事。我只能什麼也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地催眠自己。

  保濕原本打算帶我到風車教堂欣賞晨曦風光,只是礙於沒有事先確認開放時間,抵達風車教堂時才發現早上的時段是提供給教堂住客,另外的旅客必須到下午兩點後才開放入園。

  後來,我們倆選擇到初鹿牧場去消磨時間。初鹿牧場可以翻滾的草皮比瑞穗牧場大的多了,這樣風和日麗的假日的確很適合舉家出遊踏青。人雖多,但足夠大的牧場仍就可以讓我盡情奔跑。從遠處就看見雄壯威武的駿馬在低頭吃草搖尾巴,我奔到其中一只棕色駿馬身邊,拉著牠的尾巴嚷嚷:「你看,可以幫牠的尾巴紮辮子~」,保濕看著我的舉動說:「你小心啊,牠發狂踹你就慘了!」「唉唷,馬兒很乖的啦…」馬兒的辮子還沒紮成,牠就甩甩尾巴走得遠遠地,一點也不領情,打壞了我的興致。

  牧場裡擺了好多牛牛的雕像,紅紅藍藍地鮮豔奪目。只是牛兒的表情很囧,讓我突然有個歪念頭,我笑臉盈盈地對保濕說:「ㄟ,你來幫我拍照,我要跳起來親牛牛的~」這樣一來,整個畫面會呈現牛兒對於我跳起來親吻牠而一臉困囧樣,應該很滑稽。但是,不知是我腦殘還是保濕手殘,一直拍不到我想像中的畫面…Timing不對…就在這時有個女生的聲音:「黃詩梅!!!!」哇裡列,在台東這地方應該沒有人能直接叫出我的名字吧?尋著聲音來源,驚訝地發現是實驗室已畢業的學姊兼好朋友小曼!除了驚訝還尖叫,奔到彼此面前大大的擁抱…我們倆就像電視上常見的姊妹淘們相聚情節,高分貝、雀躍地迎接這意外的相遇。環島遇見陌生人不稀奇,稀奇的是能在台東遇見不論向南向北出發都得繞上台灣大半圈從新竹來的朋友。

  我愛,這般不期而遇。

  保濕對我們倆的反應跟牛兒一樣,一臉囧樣。沉浸在驚訝與喜悅中良久,我和小曼一個在牛頭,一個在牛屁股,卻久久未發現彼此…大概是我莫名其妙的拍照動作引起小曼的注意吧!可惜,我們倆的行程不同,沒法一同前進,因而相約若晚上能在台東碰面就再聚聚。

  在牧場吃了香濃可口的奶酪後,出發前往六十石山看金針花海。又到玉里吃玉里麵…只是老天不作美,灰濛濛的天空飄起雨來。我向保濕抱怨難得好天氣怎麼下起雨來啊!保濕開著車子沒說什麼,只抽了兩張衛生紙,一張揉成球狀,另一張把球狀的紙團包裹起來,像包餛飩般…「吶~晴天娃娃!」看著他手上那團紙巾令我哭笑不得。「這哪像晴天娃娃?」我把紙團接過,用鉛筆在「頭」的地方畫了兩圈,圈的中間塗了半黑,兩個圈下邊畫了一條弧線,外加小舌頭,再用7-11的吸管套在「脖子」的地方打了結…「看,這樣才像晴天娃娃好嗎!」我把晴天娃娃擺在車子大鏡前,讓它發威,祈求晴天。幾分鐘後,天空的烏雲散去,陽光把晴天娃娃照得雪白…還真靈驗啊!

  一整段行程裡,雖然告訴自己不許胡思亂想,可是簡訊的內容揮之不去…保濕習慣性會替我拿腰包,他說這樣我就能盡情拍照…他會堅持讓我走在馬路內側,他說這樣比較安全…主動買水給我,他說天氣熱要多喝水…反正不知為何我開始注意起他對我的一舉一動,只是這一切在我剛認識他時他已經這樣了啊。我還稱讚過他:「你很貼心耶!」。這一切都很正常,沒有特殊意義。我在心裡對自己說。

  金針花海因為先前被颱風洗禮過,加上已經進入九月,花沒有如海般壯闊,零零落落地。我看著那景色才赫然驚覺,去年我也曾到過此地!與婷婷瘋狂騎機車環繞台東其中一落點,居然就這樣被我遺忘。舊地重遊,回想起當時坐在機車上快被撕裂的屁股痛著,下山是有兩個原住民小女生奔跑嬉戲追著我們的機車…

  看完花海,在日落之前抵達三仙台。我依稀記得和婷婷在這裡撿石頭、丟石頭,還有錄了一段「騎機車要戴安全帽」的耍笨影片。

  走上三仙台那八拱跨海人行步道橋時,我突然對正在講電話的保濕說:「我們比賽,看誰先跑到終點!」話還沒落地,我就搶先狂奔…保濕的反應敏捷,拋丟了腳上的拖鞋很快就超越我:「輸的晚餐請客。」我以為我佔了便宜,結果才過第五拱就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徹底的輸了…拜託,他是職業軍人耶!我只是鳥ㄚ咖…

  一整天沒走路,這樣奔跑讓我出盡一身汗。我們倆徒步到三仙台最靠海處,沿著步道前進。站在離岸小島的碎石上看著東邊太陽的落霞,雖然沒有火紅的太陽照映,但粉紅微橘的天空另有詩意。天色暗得很快,原本還明亮的天空都暗了下來…我站在步道上停滯:「我看不清楚路了啊!」該死的夜盲症!保濕突然牽起我的右手,拉著我前進。「ㄟ,我搭著你的肩,你帶我走就可以了。」掩飾著自我尷尬的氛圍,抽回右手搭在保濕的肩上。

  走到八拱橋時,猛然回頭看見海上升起的月兒,大得可怕!「是月亮!好大的月亮!」我像著了魔似地狂叫。橘黃色的月兒照亮了昏暗的八仙台,昨夜沒親眼看見它的升起,今夜又讓我撞見…月兒表面的坑疤都清晰可見啊!可惜,相機無法呈現那種瞬間眩目感。為了留下美麗畫面,又在三仙台躊躇了二十分鐘。

  回程路上,保濕約了學成、阿全一起吃晚餐。手機裡收到學成的簡訊:『我等下會和保濕說我複雜的心情…』。不!我不能就這樣裝死到離開的時候嗎?完全不知該如何回覆的簡訊…保濕突然問:「你怎麼了?累了啊?」我慌亂地收起手機:「嗯啊,一整天坐車比走路還累耶!」我這樣的回答應該沒什麼不妥吧?

  回到台東,吃晚餐的時候,學成板著一張臉沒什麼搭話。我這個半知情的人也食不知味,點的一瓶啤酒幾乎都是我在喝。想找機會跟學成談一談,希望他別告訴保濕…可是,矛盾的是我的立場到底是什麼也釐不清楚。感覺上這是他們倆人之間該解決的問題,與我無關吧?但,我才是罪魁禍首啊!而且,什麼二選一啦…我並沒有要做任何選擇吧?但是,會不會他們倆談不攏而結怨,甚至打起來?那我豈不是罪無可赦?天啊,我到底在想什麼?

  亂成一團的我差點忘了與小曼的約定。保濕開車去接小曼和他朋友兩人,阿全去接他女朋友,學成獨自開車到約定的地點等待。糾結一團的心必須假裝什麼也不知道是件煎熬的事。

  夜色很美,星星很亮。一群人在無光害的星空下聊天,我的心思不在:根本沒機會與學成好好地聊啊!我害怕保濕或小曼查覺任何異樣,只能默默乾焦急。但是按照這樣的情況,學成應該也沒機會與保濕好好地聊…應該可以蒙混而過吧!

  來到一個不知名的海邊,我和小曼還有她朋友坐在沙灘邊的木頭上聊著她的旅程、我的際遇…驚覺,學成與保濕兩人走向海邊…我聽不見任何談話內容,心裡七上八下,小曼說了什麼也無從入耳。害怕學成與保濕兩人會有什麼衝突,我該有什麼樣的「對策」。他們倆越走越遠,窸窸窣窣小聲講大聲笑,那笑聲是保濕的吧?應該沒什麼問題吧?應該…解決了嗎?滿腦子凌亂不堪…

  準備離開時,學成吧我叫著:「梅子,你坐我的車。」「喔…」我看了看保濕,心想:應該是沒什麼大事吧?都談攏了?現在換我?

  「ㄟ…欸…」學成『欸』了半天還吐不出字句,尷尬地笑著
  「你跟保濕說了?」我斬釘截鐵地問。
  「嗯,說了。」
  「他怎麼說?」
  「他聽到後大笑啊!」
  我仔細的詢問了他們談話的過程…
  「我和保濕都覺得你是個會讓人很想深入認識的女生。用粗俗的話來說就是不會讓男生用下半身思考,而是會想要多了解你,和你相處聊天…」很好,學成還真夠坦白,只是那「下半身思考」的形容也太…還好我心臟夠強大。
  「嗯,所以?」我擠不出能接應的對話。
  「所以,我跟保濕說明天晚上讓我單獨約你出去。當然,前提是由你自己決定,畢竟不是我們倆個自己說了算啊!還要考慮到你的感受才行!我們不會為難你。」
  「所以你和保濕都談好了?」我不知道該問什麼,腦子裡只有這句。
  「嗯,就公平競爭。」

  沉默了片刻,腦海裡清楚知道,重點並不在於「二選一」的問題,而是我並沒有需要作任何選擇…保濕與學成對我來說有一見如故的感覺,可以一起瘋瘋癲癲去做很多蠢事,聊得來也聊得開。只是,才認識不過一星期,又在這樣奇妙的情況下相遇,許許多多的未知尚未顯現,腦海裡迸出這樣的猜疑「他們倆個該不會只是一時的錯覺吧?」我知道,我需要分別與他們好好聊聊…

【走在環島的半路上】第二十三日:告白(一)

  難得失眠。

  腦子裡揮之不去的是學成捎來的簡訊:『前幾天上班本來想跟保濕說我喜歡上了一個人!但沒想到他先跟我說這句,而且是同一個人,頓時無言…而我的二選一就是這個。』

  我嘗試釐清思緒,只是那混亂的結越打越多…意思是保濕和學成同時喜歡上一個女生,然後,那個女生就是我?!這是哪門子的偶像劇啊?

  昨夜回程路上原以為學成是因為一整日的行程而累癱了,晚餐時間板著的臉和剩下一大鍋的餐點,菸也抽得很兇…原來另有隱情。晚餐後的突然大雨,保濕把車子開到三媽臭臭鍋門口,跳上車子後才發現我和學成都坐在後座,把前坐的位子空了出來。有一種奇怪的氛圍在車內蔓延…雨又大又急,沙沙作響,朦朧的車窗外只剩下燈光掃射,肚子裡暖呼呼的晚餐催促我入眠,眼神呈現呆滯。我的手機突然響起,是身旁的學成傳來的簡訊:「有心事喔?應該還記得鐵馬驛站寫的吧?」我思索著鐵馬驛站寫過的東西,回覆:「二選一?」學成回覆:「該選去哪邊玩!」這樣沒由來的對話讓我摸不著頭腦:「不會選。」

  回到學成家準備收拾行李,今晚移宿到保濕家借宿。在樓梯間學成遞了一樣東西給我,是我們去墾丁的路上他在一家手工藝品店買的十字項鍊。學成在那挑了許久,最後還是我幫他拿定主意。「你不是要送給你的朋友嗎?」我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這份「禮物」。「就給你,拿著。」學成硬是塞進我手裡。不想在樓梯間拉拉扯扯,我只好暫時將這份禮物收下,再找機會退回。

  保濕在學成的房間等著我收拾好行囊,匆忙之間手機又傳來學成的簡訊,這次很直白:「Oh, GOD!多希望你能留下來…」這簡訊讓我心悸良久…我讓自己別作他想,在離開學成家前回覆他:「愛哭鬼,今晚別哭啊!」。

  今夜借宿保濕在知本的家,整棟田園風格的木造裝潢非常溫馨。保濕另外約了阿全在家一起看電影。坐在客廳聽著說馬來語的武打動作片,感覺滿是奇妙,一度懷疑我是否身在台灣。學成又回傳簡訊:「不會好嗎,只是有種不知道怎麼形容的複雜情緒!你應該已知道我今天寫『二選一的抉擇』的意思了吧?!」。「我不敢亂猜,你就明講好嗎?」有種不祥的預感…

  『前幾天上班本來想跟保濕說我喜歡上了一個人!但沒想到他先跟我說這句,而且是同一個人,頓時無言…而我的二選一就是這個。』

  電影裡男主角與匪徒打得正猛烈,左勾拳、右飛踢,招招心狠手辣,揮拳踢腳加上打鬥哀號的聲響成了這封簡訊的配樂。我愣了許久,望向正在與阿全討論劇情的保濕,再看看簡訊裡的字句…猜測學成要表達的完整意思。慌了,亂了。

  一邊盯著電視螢幕,一邊看著電腦裡今日所拍的照片,一邊回想著抵達台東時與保濕,學成相遇的情景…我很慶幸自己能夠搭上保濕的便車,在衝浪時認識學成…他們倆都是我環島路上的大恩人!一直認為台東人很熱情且樂於助人,對我這麼一個瘋子的收留,還帶著我吃吃喝喝、到處玩樂很是感激!「你們台東人都這麼熱情的喔!」我不只一次對學成與保濕說這句話。我也記得學成說過:「在台東不怕沒錢,就怕沒朋友!」所以,我知道,他們倆的盛情款待也會發生在他人身上。雖然一開始對這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倍感受寵若驚,但我也相信是緣分使然,和他們倆就是有這樣的奇妙際遇。

  只是,甚麼時候出現了這樣的變化?我釐不清當中的玄機。我是不是被告白了啊?他們倆個人同時喜歡我?我有做了甚麼讓人誤解的事情嗎?所以,學成知道保濕喜歡我,那保濕知不知道學成也喜歡我?保濕不知道學成讓我知道他們都喜歡我?那…該怎麼辦啊?

  亂七八糟的思緒霸佔整個夜晚,疲憊卻失眠。我能不能假裝甚麼都不知道啊?


2012年8月31日 星期五

【走在環島的半路上】第二十二日:三個瘋子

  幾乎沒睡的夜晚。和學成熬夜通霄看了《與狗狗的十個約定》,溫馨感人的劇情讓學成這個大男生哭得淚眼汪汪…原以為是我的錯覺 + 幻聽,電影情節演到「襪子」(狗狗的名字::Socks)離開人世,女主人小光在襪子身邊痛哭的同時,除了從電腦的擴音器傳來的哭聲外,另外還有啜泣聲灌入雙耳。我順著聲音來源看去,學成紅著眼睛,眼角還有快溢出的淚水…我忍不住大笑:「不會吧?!你哭了喔!」。學成被我這樣一虧,慌忙地抓起身旁的抱枕掩面抱羞,我則繼續揶揄他:「你一個大男生哭點也太低了吧!我都沒哭…」。

  電影播放完畢,取笑完學成後,我們倆開始聊著關於「哭」這件事情。學成自認自己是個愛哭鬼,哭點很低。常常因為電影情節的煽動而落淚,生活中也容易因為身旁的家人朋友而哭。我也算是愛哭鬼吧?生病時會忍不住病痛而哭,課業壓力大時會偷偷躲起來痛哭,只是不會因為電影情節而哭,在旁人面前也會忍著不哭…我又乘機損了學成一番。

  最慘、最久、最難受的哭應該是我剛到台灣大學一年級的第一學期吧。長這麼大,第一次隻身離家這麼遙遠,身邊完全沒有親朋戚友的環境下,和「陌生」交朋友的感受著實嚇壞了我。課業上的壓力讓我在第一次期中考後崩潰,天天輾轉難眠、以淚洗面…下課午休時躲進廁所痛哭一小時,上課鐘聲響前五分鐘擦乾淚水,繼續回到教室上課。那段躁鬱症的日子想來也仍舊心有戚戚焉。跟學成聊著回憶著那段「難過」的日子,霎時覺得自己成長了許多。以前,容易對課業成績抓著不放,那種死心眼的心態讓自己吃了不少苦頭。這些年的經歷與磨練,讓自己學會了放開很多糾結不清的思緒,更懂得拿捏壓力給予的力道,然後學會反擊。雖然,有時候還是會承受不住或是掉入牛角尖裡,至少比起大一那半年的狀態,現在的我懂得讓自己活得更開心。

  「最近一次大哭是在遇到你和保濕的前一個晚上。差點就走不下去,要放棄環島了呢。幸好,後來遇見了你們。」我想起最近哭的記憶。

  聊著聊著才發覺時間已經超過凌晨四點。小睡了半個小時左右又起床準備便當。學成興致勃勃地說要弄飯糰,切水果帶著路上吃。第二次踏入學成家的廚房,算是比較熟絡了吧。煮飯、煎蛋、開鮪魚罐頭、撒肉鬆、捲飯糰…很快就完成了我們的早餐。只是我們的飯糰內餡太多,完全塞不進預備好的便當盒,呈現一種尷尬的狀態。後來索性只做了一個飯糰,講剩下的餡料塞滿便當盒所剩無幾的空間,草草了事。

  按照原定計畫先開車到台東站搭客運到壽卡,由199縣道起點開始徒步前進。學成媽媽跟著一起出發以便能將車子開回。順利買到六點十分發車的國光客運,這路線沒什麼乘客,除了我們兩人與一名大嬸外加司機,一共四人的客運在太陽還沒露臉時出發。我們兩就坐在司機後面的坐位上,發車的司機曾經是職業軍人,與學成熱絡地聊著軍中故事,我則是昏昏沉沉、半夢半醒地聽著。

  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全被早晨陽光曬著。看著沿路路況,內心思考著若前兩天隻身走在這段路上的自己會有什麼樣的心路歷程。途中有段路正在整修,滿地紅土砂石和少部分的積水,寬敞的道路僅剩一輛車子能通過的寬度,車輛慢速前進,相互禮讓。想像我拉著行李走在這裡時,應該會怨聲載道吧?其實整段路下來只有這一小段看起來比較糟糕,只是沿路能落腳補給的地方距離甚遠,我一個人實在沒有把握能夠完成這段征途。

  七點四十分,我們倆在壽卡鐵馬驛站下車,驛站的大門深鎖只好坐在外邊的凳子上享用自製飯糰。只是學成似乎沒吃早餐的習慣,懶洋洋地沒吃幾口。八點左右,在鐵馬驛站駐守的大哥前來開門,借了廁所後發現驛站有個特殊的木造留言牆,寫上的字再經過燒刻,別有一番風味外也能長久保留。很多單車客都在牆上給自己留下值得紀念的一塊木板。驛站大哥也準備了一塊讓我們倆留言。一大早腦袋瓜子還沒清醒,我只寫了【走在環島的半路上】,由於麥克筆的水跡斷斷續續,我寫的那八個字像極了小學生剛學寫字的樣子…毫無美感。學成則是寫了【二選一的抉擇】。我對於他寫的東西頗有意見:「ㄟ,我們在走路環島,你寫什麼二選一啊?是要選向左走向右走喔?」學成只是笑而不答。

  我們沒等驛站大哥幫忙把字燒刻好就先離開了。連照片也忘了拍。

  終於前進在據說是單車族聖地的路段,從199縣道起點開始都是下坡路段,因此預計這段路並不難走。我比較擔心學成沒辦法適應,自己一個人走慣了,突然多了個人跟著倒覺得有些不自在。或許都在相互調整彼此的步調吧?學成開始聊起他小時候的調皮事蹟,說著他小時候騎腳踏車高速從山路上下滑,最後撞上圍籬笆,身體掛在圍籬笆的鐵枝上動彈不得,嚇得他哥哥趕緊回家向爸爸求救。

  兩個人走路,少了孤單感。我們倆的談話有一搭沒一搭地,路上人少、車少…我們把整條馬路左邊走一會兒、右邊走一會兒,我時不時會問學成:「還好吧?會不會很無聊?」擔心著他對於這樣走路會感到乏悶。「還好,只是好熱啊~啊~啊~」他歇斯底里地吼著。

  「這樣的那算熱啊,有樹蔭遮蔽,而且陽光也曬不到你啊!我走過更熱的也!」我不以為然。
  「唉唷,我討厭這樣流汗啦!」
  「後悔了喔?」
  「不是啦,只是全身黏答答很不舒服…」
  「哈,還有很長的路喔!」

  我們經過某個湖畔,那湖畔有個特別的名字,「哭泣湖」。湖畔裡面似乎有民宿及簡餐供應,還有生態導覽呢!我們倆只是站在立牌前拍照觀望一番後決定繼續往前走。前進路上就能窺覽湖畔景色,沒有讓人驚豔的碧綠湖水,環湖四周的山林樹木也未現壯觀,倒是充滿了純樸的鄉間氣息,自然生長的樹木替湖畔增添了一種荒涼。只是那有點淒美的名字並沒有什麼浪漫傳說,單純地從原住民語發音直譯罷了。

  路上遇到兩位騎單車的勇士,他們倆看見我們倆像是影迷看見大明星般,對於用途步的方式前進讚嘆不已,還硬是拍了幾張照留念。

  兩個人一起前進的速度其實不快。我並沒有用平日走路的步伐,而是順著學成的腳步前進。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這一路下來的後遺症發作了,開始能夠感受到右腳膝蓋隱隱作痛,影響著走路的步調。雖然學成提議將我身上的背包讓他背負,只是我覺得腳上的痛不是因為背包的負擔而造成的,而是這二十天積累的舊債而拒絕他的提議。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因為有人陪著而肆意地讓自己變得嬌弱,畢竟我還有很長的路要自己走,總不能一直向人求救吧!

  十一點半左右,保濕前來接應的車子開到我身邊:「小姐,有需要幫忙嗎?」那時,右腳膝蓋正痛得利害,看見他的出現就像看到救星般,二話不說就跳上車子。還沒到旭海,三個瘋子就聚在一起了。保濕沿路開車前往目的地--旭海。我顧不得形象,把鞋襪脫了光著腳丫子在後座翹起右腳,輕揉膝蓋痛處,因為蜿蜒崎嶇的山路開始覺得頭暈目眩…我討厭暈車!

  一路開到旭海,從冷氣車廂裡到中午日正當中的太陽裡曝曬,倒是舒緩了我暈車的症狀。海邊的藍海風景投射了太陽的列光,把眼睛刺得睜不開,雙手感受到陽光的灼熱,我快被烤熟了…學成有種想要跳海尋涼的慾望,只是礙於在港口附近都堆滿海堤磚,倘若就這麼一跳,保證會血染旭海而作罷。

  其實原先想來旭海是因為在瑞穗一起打工換宿的Liu-liu強力推薦,她說這裡有家義務性的小學堂,專為這裡的孩子們作課外輔導,孩子們活潑可愛…或許我也可以在小學堂裡盡一份棉力。但這趟旅程我只到了Liu-liu說過的海邊,至於到小學堂打工換宿只能等下回再度踏入台灣那時從長計議吧!

  今日的目的達成,當保濕的車子開到分岔路口時,我看著往墾丁方向的路牌說:「我們去墾丁吧!」就這樣,一路往南,沿路經過軍用稍臺、沙車競賽場,來到台灣最南端的鵝鑾鼻。天氣盛佳,日頭正豔,去年夏天我和婷婷因為青輔會壯遊計畫環島時也到過這裡,沒什麼改變。

  墾丁大街恢復得很快。前些日子因為颱風重創,我一度擔心自己不能如願,犯規收集到最南端的點,想想自己算不算走完了大半個台灣?開車真的很迅速就能把大半個台灣橫掃一遍,只是沿路能夠進入眼簾的風景常常呼嘯而過,不能像走路那樣一步一腳印累積自己的故事。今天,又是搭客運,又是走路,又是自行開車的參雜旅程,我還是最喜歡走路的時刻。慢得很,卻能讓自身融入在大自然中體悟些什麼秘密;累得很,卻更能感受自我在磨練過程中的心路歷程。

  當然,有兩個瘋子的陪伴讓這段旅途增加了分享的愉悅,對學成與保濕充滿著感激,讓我這麼容易就完成了這段行程,幫我省卻不少苦頭。對於環島旅行有不一樣的體悟。


  回程路上,學成在後座幾乎睡死,看來今日的行程有些折騰了他。我在前坐昏睡時隱約看見前方路上有個明亮的圓,睡眼惺忪的我含糊地問保濕:「那是路燈還是月亮啊?」「月亮啊!」我把眼睛睜大,看清楚那一輪明月還有倒映在太平洋上的月影。

  皎潔、明亮,而且又大又圓,黄得出奇…從太平洋看「月出」是今日最大的驚喜!我讓保濕尋找可以停車拍照的路邊,想要留下那份美麗。只是相機裡照應出的美永遠比不上眼裡收盡的真實感美艷…再度陷入驚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2012年8月30日 星期四

【走在環島的半路上】第二十一日:回返

  一夜好眠,早晨七時許,保種中心的工作人員已經辛勤工作。而我還攤賴在床上,傾聽溫室定時灑水的馬達聲轟嗚嗚地…猶記得初次到保種中心夜宿時,徹夜輾轉難眠只因為定時灑水的馬達每小時發動一次,就被驚醒一次。其實馬達距離我留宿的寢室隔了三道門牆,只是一向淺眠且容易醒的我,小小的聲色都能擾我清夢。來的日子常了,那聲響夜半已經不會驚擾我,反倒是清晨時分成了我的鬧鐘,不許我賴床。

  我在溫室裡竄來竄去,名義上說要幫忙大家整理植物、澆水施肥,實際上玩樂性質比較多…忙裡偷閒之時就講述我此次環島的故事。看著溫室裡時而盛開時而凋謝的花朵,那一個多月沒見的某些植物僅存的枯枝落葉,或是長成大樹的盆栽…各有定數。古人愛把人的生死、喜怒哀樂比喻成花草樹木,在恣意茂盛之時如同人生巔峰,在殘枝敗柳之際猶如人生谷底…春夏秋冬各個時節都有各式的花卉生氣凜然。只是,誰何曾看見經得起寒雪風霜的冬梅能耐得住豔陽高照與杜鵑花爭奇鬥豔?人亦如此,在各司其職的本分上發光發熱也屬光榮;在起起落落的生活上享受載浮載沉的感覺也不甚容易。

  在人生歷練上,我還只是初生之犢。一向來都很喜歡爸爸為我起的名字,「梅」:不經一番寒刺骨,焉得梅花撲鼻香?一直希望自己能多經歷多磨練,卻又深怕自己經不住考驗…我的樂觀與悲觀常常攪和、爭吵、打架…

  昨夜,保濕與學成各捎來電話,確定明後幾天休假,而學成那瘋子居然提議要陪我走路到旭海。其實前夜準備離開台東時,學成就有這樣的念頭,說他想嘗試徒步的感覺…我當時笑他是瘋子,但也欣喜於有人跟我一樣瘋狂。而保濕則是協助我們兩位瘋狂之人,開車到旭海接應。三個瘋子。於是,我又準備收拾行囊,在傍晚時搭上回台東的火車,去實踐「三個瘋子的瘋狂之旅」。

  保種中心負責照顧薑科植物的圈圈讓我搭了便機車,可惜老天不作美,讓雨為我送行。坐在圈圈身後仍舊感受到大豆雨滴打在臉上的痛楚,可想而知圈圈替我擋下的雨滴遠遠多於撞在我臉上的豆子…防水鞋第二次濕透。圈圈是個可愛的女生,看起來溫文弱若,但卻獨立自強。相較起來,年紀大兩歲的我倒顯得嬌縱,成天只想著吃喝玩樂…唉,讓自己躲在角落畫圈圈面壁思過吧!

  一到圈圈家先是被她家養的小狗嚇著。嬌小瘦弱的身軀卻有這麼大的肺活量,吠得我無處可逃。圈圈告訴我說,那小狗自小就被遺棄,撿回來的時候傷痕累累,或許是被虐待怕了,對陌生人非常有戒心。我這個陌生人也只能躲得遠遠地,不敢驚動它分毫。

  圈圈的閨房是特意隔出來的三角閣樓,雖然站起來就得碰頭,但是房間裡的擺設卻格外溫馨。牆上貼滿了拍立得照片,每張照片都註明了紀念日期,照片裡頭的圈圈古靈精怪,把的鬼臉扮得一個比一個誇張,卻不失可愛。書架上的書籍有小說、散文、勵志小品等,還有圈圈喜愛的音樂專輯…完全是少女的房間。我六年來住在學校宿舍,除了日常生活用品外,一切從簡。畢竟,始終不是自己的家、自己的窩。只是,高中畢業後離家多年,自己的房間早在離開以前把許多東西都塵封起來,空蕩蕩的房間在我寒假回去時才多了個大行李箱,盥洗衣物等都從行李箱裡摸索。寒假結束後,行李箱被拖走,房間又成了冷宮。一個月前後依舊。


圈圈帶我到屏東屏東夜市享用晚餐後就送我到火車站搭火車。預計深夜十二點抵達台東,我又坐著睡著。沒有勞動的我是一只瞌睡蟲。

2012年8月29日 星期三

【走在環島的半路上】第二十日:回家的感覺真好

台東-潮州-屏東市-高樹   住宿:保種中心

  度過了在台東三日的奇妙旅程,滯留兩天,回憶滿滿。『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是我很喜歡的一句話,相聚很美,但我更喜歡離別後的重逢。若還有機會,下次換我招待他們啦!真心誠意地感謝保濕與學成兩位的收留和熱情招待。

  昨夜,從海線回來後又續攤吃消夜聊天。把這一路上的經歷仔細地敘述了一遍。我不是一個善於用言語說故事的人說著不夠精采的故事內容…慶幸,他們都很賞臉。

  接受了三日的盛情款待,讓我對於一個人繼續往前走有著退縮的念頭。原本預計前往旭海的計畫因為颱風的影響,對路況不了解的我不敢輕易冒險。颱風才剛走,山有可能鬆動或是水尚未退卻。另外,由於早與朋友約定準備在9月5日出發去日本兩個星期的「衝動決定」造成我這趟環島旅行必須忍痛切成兩段…除此之外,也必須取捨某些路段…因在台居留的期限只到9月30日。

  今早,保濕送我到火車站,最後決定捨棄南迴公路直接搭火車到潮州站,再走路到屏東市,之後搭客運到高樹借宿在植物保種中心的實驗室。這段犯規路程,除了掙扎還是掙扎…

  一個人搭上火車,沒什麼人的車廂好清靜。南迴鐵路旁的景色被山崩洪水打壞。思考著若是我正走在這樣的路上,會不會再度潸然淚下?旅行之時吃了點苦,才更能體會「享樂」是得來不易。我這樣的出走方式,在旁人眼裡或是吃盡苦頭、或是瘋狂至極、或是愚昧不解…亦或是勇氣可嘉、或是磨鍊身心、或是敬佩羨煞…許多的「或是」沒有最後解答。我只是在愚昧之時多了點衝動,衝動之餘添了些瘋狂,捨棄了某些懷疑的眼光,隱藏了害怕與怯懦,才促成這番旅途。回想當初出發前的忐忑不安,內心對自我的猜疑,對路上未知的險境,若不是那份愚昧、衝動、瘋狂…想必我仍舊安居於樂窩底下成天痴人發夢,幻想自己正浪跡天涯。

  每每走在熙來攘往的車道上,眼光不敢放任地投射到任何物體上,深怕目光交錯瞬間會讓我發覺自己的無知。我常對自己說:「只管做自己。」只是很多時候這樣的自己是活在他人眼皮底下,沒了自我意識。

  火車因路況不佳,緩慢行駛。在轟隆轟隆的慣性頻率中昏睡,沒有走路,我倒顯得格外疲憊。車廂內的冷氣吹得我抖索,本來就沒多備外套的我拉著袖套抱暖。人多之時我也正好到站了,在樓梯間扛著行李,太久沒勞動,才上下幾個階梯就已氣喘吁吁。潮州車站的地下道正在整修,有面大鏡子,投射了乘客們匆忙倉促的腳步,相應出我緩慢的步履。看著走近的自己,還有離開的人們,大鏡子上的字掠奪了我的目光:「在地經營二十年 回家的感覺真好」。我還沒回到家,但深知這幾個字對遊子而言有何等輕重的分量。身為離鄉背井的僑生都習慣每每寒假前,倒數自己搭飛機回家過暖年的日子。常常對自己說:「再挨過這期末考、再寫完這期末報告…再忍一忍這波寒流,就能回家與家人團圓圍爐了。」



  身旁經過的站長向我寒暄了一番,拎著行李走出潮州火車站的我陷入熟悉的迷路中。在街上兜兜轉轉好一陣子後才找尋到路牌,標示著萬丹與萬巒兩方向,不論往哪走都能走到屏東市,沒考慮多久就選擇了走去萬丹。沿路上些許陰雨,卻又悶熱,走在路上的這些天仍舊著墨不清老天爺的性子。這裡的景色少了花蓮的山巒起伏與碧波瀲灩,也不像台東那般青穗蔥鬱,雖然媲美不了大自然那股壯烈的傲然景色,卻不失農家氣息。我經過某個圍籬笆,裡面飼養了好多好多白鴨子,看見我拿起相機準備按快門之時,通通用翹屁股對著我,搖尾巴離我遠去。好不賞臉。走過五魁橋、溝仔乾僑、無名橋、大湖橋到萬安橋,平靜的道路上我紀錄著自己踩過的橋。

  正當我努力加速前進,後邊隱約靠近的機車聲響把我叫停:「小姐,這水給你帶著。」一位身著破舊,袖子似乎被故意撕開,衣肚間占滿污漬的中年男子帶著靦腆的笑容,雙手捧著四瓶500ml的礦泉水遞給我。

  「你這樣走路很幸苦啊!要多喝水,之前也有遇到跟你一樣在環島的人喔,不過是男生。你一個女生好勇敢啊!」我還來不及給予回應,那位大哥就一連串地說著。
  「謝謝你,但是四瓶水太多了…我拿兩瓶就好。」我估算著自己有的水,加上方才在路上多買的一瓶茶,要是把大哥給的四瓶水都帶著,我就要多拉 2 kg 前進了啊…
  「好吧,路上小心喔!」大哥看我收下了兩瓶水後,又向我指引了前進的路途,再三叮嚀囑咐後才騎車離開。
  
  我把兩瓶礦泉水插在背包與推車之間的縫隙繼續前進。在抵達屏東市時,才赫然發現其中一瓶礦泉水早已不知去向,不落痕跡地悄悄離去,也回想不起它何時與我道別。另外一瓶則是在我狼狽地扛著行李搭上前往高樹的客運時,從縫隙間滑落,瓶身被劃破了湧出水柱,被後方的乘客扔進垃圾桶了。我無緣一嚐這兩瓶礦泉水的甘甜,也愧疚於辜負了大哥特地騎車給我送來的暖意。

  搭上熟悉的屏東客運,全身的疲憊勞累都傳遞到座椅上,被冷氣輕拂的臉頰流著汗水的痕跡,呼吸著客運獨有的氣味,車上幾乎都是上了年紀的乘客,廣播裡播放的客語歌曲…雖然充滿倦怠,但眼睛不甘合攏,除了深怕錯過下車的站點也想再次遊覽公車路線行駛過的街景。

  回想去年暑假,好多次在這條路線上來來回回。舟車勞頓地從新竹搭車到屏東市後再轉屏東客運前往高樹的保種中心,為自己的論文題目做實驗記錄與觀察。這次的感受不同於以往那般充滿無奈,倒是多了幾分惆悵。一個月前為了論文口試而水生火熱,茶飯不思、日夜顛倒無法入睡的作息都成了過去…那段日子多虧保種中心的同仁們極力協助,我才能安全順利地畢業。今日才能以旅人的身份再次到訪。他們是我在屏東的家人,總是不嫌麻煩地收留我,聽我抱怨實驗上得不順遂,給我即時的鼓勵或調侃…

  迎接我的是小富富一家人。剛滿月不久的「酷寶」卻淚眼汪汪地對著我嚎啕大哭…小富富說:「你這個黑人嚇到他了啦!」我從頭到腳打量了自己一番,暗黄的街燈打在我身上,真的顯得我黑得發亮…確實,這些天下來,我黑了不少。難怪原本喜愛讓我抱抱的小酷寶居然嚇得哭不出聲…


  與小富富他們一同吃過晚餐後就獨自回到溫室裡的實驗室,小富富還特意囑咐我:「晚上沒事別到處亂逛,聽到任何聲音也別亂開門啊!」他若有其事、故弄玄虛地嚇唬我。保種中心很大,且四周了無人煙,原先常有工作人員看見或聽見不該有的東西。已經不是第一次獨自一人留宿在溫室裡的實驗室了,因此這對我而言只是小事。反正,我和我的指導老師一樣,倒是希望有機會能夠見見「他們」,或許能暢談奇趣也說不定。

  這一夜,睡得安穩舒適。

2012年8月28日 星期二

【走在環島的半路上】第十九日:一路上的話

  似乎與花蓮很有緣。

  起得不太早,颱風假的今日風平浪靜。除了昨夜有雨,今早天空有點生悶氣外,這樣的天氣不算糟。只是決定不走,倒是麻煩了學成與保濕兩人。三人在早餐店裡吃早餐加耍笨…他們兩研究著新買的 Gopro HERO 2 相機,對著相機扮鬼臉拍照。雖然才認是不過第三日,萍水相逢的我們幾乎沒有生疏感,倒像是老朋友在敘舊。

  正愁著今日好去處,原本打算在KTV裡度過,但阿全覺得太浪費這大好時光,於是又一行人阿全、阿全女友雁婷、他女友的朋友、保濕與我,沿著海岸公路直奔花蓮市。可惜學成下午有事,只能目送我們啟程。

  第一站,在海岸公路旁有間紙片教堂,我們穿越護欄探索教堂裡的神秘。卻意外發現斜坡處有張「皇位」,從陡峭的木製階梯攀爬上去,坐上至高點處那張椅子,放眼遙望,若不是颱風惹怒了天空,那太平洋與藍天交際處必定壯麗。我們輪流登上寶座,深深感受一次「君臨天下」。


兩座位於花蓮的北迴歸線,原以為只能二選一,那天在雨中穿越台九線上的北迴歸線後一個人獨自心情低落,今日穿越海岸公路之北迴歸線,是一群人,沒有失落也沒有狂歡。只是必經之地。這座海邊的北迴歸線高大壯闊許多,一個人的渺小在對比之下。

花蓮扁食很有名…只是我一直很納悶,扁食、餛飩和抄手是不是一脈相連的三兄弟?還是就像人一樣,有真名、綽號、洋名、小名…之類的,因應與不同人的接觸或交情而稱呼不同,但其實都是同一個人。食物不管有什麼名堂,好吃最重要;人不管怎麼稱呼,善良最好。結帳時,我掏出錢包,保濕突然對我說:「我準,我準。」以為沒聽清楚,而是不了解「準」的意思。原來,在台東,「準」是指作主請客的意思。

  在七星柴魚博物館和保濕打賭,輸的人要脫下鞋子讓「余阿公」聞香。我後悔這項提議因為賭有損身心健康,其實是我輸了。尷尬地脫下鞋子,我沒有香港腳,我沒有香港腳…

沿路時而有雨時而放晴。保濕和我一路天馬行空地聊著,相互交換某些經歷。我們兩人在很多觀點上有著同樣的思維模式,個性上或許因為同樣是白羊座,「衝動」就是我們的代名詞。只是,我一直覺得我的「衝動」是經過深思熟慮後的行動,膽子比較大。話題從環島旅行到未來夢想、從親情、友情到愛情…涉及範圍甚廣。不知為何,能夠與認識三天的人聊著深入的話題,總覺得相逢恨晚。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保濕突然收起笑容小心翼翼地詢問。
  「什麼問題?」
  「你有沒有男朋友啊?」
  我差點忘了笑出聲:「你覺得呢?如果有的話,我會一個人走路環島嗎?」
  「剛失戀喔?」
  「怎麼可能!都沒人要了啊。」

  無厘頭的對話。

  我正經地對保濕說:「我喜歡一個人,這樣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想到哪就去哪…不需要有人牽掛,除了家人。」
  「我也是耶!」保濕伸出右手示意要握手。

  我們聊著彼此曾經經歷的感情,雖然最後都是分開結束,畢竟它曾經開始,就讓它有始有終。沒有怨恨、沒有遺憾、沒有誰對誰錯…只是,他/她都不是對的人。

  關於愛情,現階段不在我的計畫裡。

  感謝保濕的收留~決定了,明日「犯規」出發去屏東市。

2012年8月27日 星期一

【走在環島的半路上】第十八日:下廚的男人

  昨夜好糗,抵達學成家一進門就看見一位阿姨,我腦子裡的螺絲鬆動,嘴巴吐不出任何名詞,兀自傻笑…他是學成的媽媽。對於我這個不速之客不知作何感想,重點是學成也沒向我介紹就領我到客房,超級尷尬。

  四點二十三分,與原先約定的時間已經晚了二十多分鐘。學成的房門開著,裡頭的燈光亮著,音樂唱著。我走到門邊準備敲門時發現陽台上坐著一個人捧著筆電背對著我,似乎正在於某人聊著天。與學成的身形相較削瘦許多,活脫脫是另外一個人。眼光落到房裡唯一一張床,是學成,正趴著睡覺。這讓我進退兩難。雖然已經約定好,可是擾人清夢怎麼說也非常不禮貌,而且還是不太熟悉的「陌生人」…回到自己的房裡思索下一步:算了吧,就當我也睡過頭好了…不行啊,如果他睡到下午我該怎麼辦?自己先走好了,可是他家大門怎麼開啊?…反反覆覆左思右想最後決定,麻煩人就麻煩到底好了。

  四點三十二分,我直接走到陽台,請陽台上的男孩替我叫醒學成。那男孩好不客氣地大力拍醒學成,學成驚醒的同時哀號了一聲,再度把頭埋進棉被裡。我忍俊不禁噗哧地笑了:「對不起,把你叫醒啊!四點半了喔!」學成龜著身子抬起頭:「給我五分鐘。」他在五分鐘內迅速梳洗完畢,準備出發。出發前,學成丟了件外套給我:「拿著,山上會冷。」

  原來陽台上的男孩是他的朋友,因為也想去看熱汽球,深夜兩點多學成騎機車接他,結果機車沒油,只能大老遠地徒步回家,到家時已經是半夜三點多了…所以,他才剛倒下就被叫醒了。陽台上的男孩從頭到尾一直抱著蘋果電腦視訊聊天,雖然沒看到畫面,從談話的內容語氣可以推知,對方是他女朋友。「熱戀期。」學成一邊開車一邊回答我的疑惑。開車的路上繪聲繪影地向我講述凌晨所發生的事情,同時抱怨:「干走路真的好累啊!」「哈,你才走半個小時耶,體能這麼差啊?」我趁機取笑他。

  頭頂上的調色盤被施了魔法,灰黑灰黑的棉花糖在魔法的作用下出現了橘色、紅色、黃色…相互渲染。魔法師發光發熱溫暖著鹿野高台早起的觀眾們。在魔法棒每一次的揮動下,綠色草皮上生出了彩色氣球,可以聽見觀眾們的驚呼、讚嘆,掌聲。小時候最喜愛的卡通「環遊世界八十天」裡,有這麼一幕是主角乘坐熱氣球遨遊在世界的天空,從望遠鏡裡窺探拉近的美麗。所以,我一直有這樣的憧憬,搭上熱氣球就等同於搭上世界。熱氣球在我心中,有特殊地位與分量。


學成依舊睡眼惺忪拎著我的腰包,好讓我順利拍照。他朋友則是換了手機當低頭族。沒乘上熱氣球,只是在地上舉頭遙望就已滿足。看著不斷打哈欠的學成,心裡的愧疚讓我決定提早離開。簡單用過早餐後便打道回府,學成說他需要補眠。

  我打開南台灣地圖開始規劃明日行程。噩耗傳來,天秤颱風被布拉萬牽引路徑往北回走,陸上警報發佈。我盯著電腦螢幕許久…

  我們兩人在下午的時候出發去都蘭。會選擇去都蘭是因為前幾天騎腳踏車遇見徒步勇者的黃大哥強力推薦。走台九線並不會經過,原以為我與都蘭無緣,沒想到際遇是變化莫測的。前進都蘭時,學成說先到他朋友開的原住民衝浪店買臘塊,順便參觀參觀。才剛抵達學成朋友的衝浪店不久,外面就聽見「貓叫狗吠」,那雨是用水桶連續潑倒的啊!

  學成衝浪店的朋友也是原住民,很漂亮很開朗的老闆娘,女兒已經一歲多,但是老闆娘的身材依舊曼妙,好生羨慕。被困在雨裡,與老闆娘聊天聊到話題幾乎乾枯。手巧的老闆娘忙著編織衝浪繩,我逗弄小女兒,學成拿起擺放在沙發旁的吉他撥弄弦律,或許是生疏了,每一首曲目都斷在單節線裡。我也有一把吉他,在到台灣前塵封在房間裡的衣櫃上,任由蜘蛛繁衍。

  雨小的時候已經傍晚五點半,回程的路上學成突然對我說:「我們去賣場買點菜,今晚自己弄晚餐吧!」「Huh?…好啊。」我好像沒有拒絕的權利。不常做,很少做…會不會做是一回事,好不好吃又是另外一回事。做菜這件事,一直都不關我的事。
  「你想吃什麼?」
  「我最喜歡洋蔥炒蛋,食材簡單。」
  「好啊,那你就負責洋蔥炒蛋囉!」我覺得他那笑容好陰險。

  廚房,好陌生的地方。我看著買回來的食材不知從何下手。第一次在別人家的廚房燒菜,不是自己家或學校宿舍,除了拘束,對於鍋碗瓢盆的擺放位置毫無方向,我成了問題兒童。每個人做菜都有自己的習慣,從洗菜切菜到炒菜,各種步驟順序我都先提問再進行…「蒜頭切碎囉?」「白菜切段囉?」「洋蔥切絲啊?」「蛋要打幾顆?」只是,怎麼突然變成我在做菜?學成看著我手忙腳亂後便接手,一邊示範一邊講解。我則像是剛進廚房學習的小伙子,從頭學起:洗碗。

  學成除了有架式外,炒出來的菜也還不賴。外面大雨,電視裡的新聞畫面也是,明天颱風假。我走不了了。因為走不了,也因為颱風假,保濕、阿全他們都放了假。環島到今天居然在剛認識的朋友家打麻將,也是我第一次在台灣打台灣麻將。


這樣的環島旅行還真新鮮。

2012年8月26日 星期日

【走在環島的半路上】第十七日:被撿到的女孩

富里-池上-關山-台東   住宿:學成家

  否極泰來?我很幸運,我知道,一直以來都是。

  昨夜,哭著入睡,矇矓間聽見隔壁房的電視聲響播放一曲曲的老歌,睜開眼錯覺的以為自己穿越時空。電風扇吃力地暈眩掃不掉渾身的汗水,電燈亮得發燙,我無力起身去觸碰開關。淚痕,乾枯在第二次清醒的凌晨。

  吃著瑞穗早餐店阿姨送的肉粽,或許是太餓了,被風雨吹得乾涼卻不減滋味。昨日早餐及中午吃了兩片烤吐司後就沒再進食,這顆冰冰涼涼的肉粽暖和了我的胃,在臨晨四點半之時。吃得很慢,捨不得吃掉的溫暖…整整吃了一個小時。我回想著昨夜的一切,心情依舊低落。攤開東台灣的地圖,思索著待會搭火車能搭到哪一站。我走不下去了。

  從浴室裡的鏡子看見自己的眼睛,紅紅地、腫腫地…忍不住嗤笑自己一番。我還是學不會不掉眼淚啊!梳洗完畢後,腳步比行李還沉重,站在旅社外面思考著向左走還是向右走。右邊往富里火車站,左邊往池上的方向。我有個壞習慣,迷路的時候喜歡向左走。於是,這段路又繼續走了下去。對自己說:「走到池上去吃個便當就搭火車吧!」

  好天氣,濃濃的雲散開讓太陽公公監督著我。當後退的風景交替轉換成一片片翠綠的稻田時,我知道池上離我不遠了。不過七公里的路程,今日前進的速度異常緩慢,兩個小時裡,不斷對自己喊話:「堅持下去啊!快到了!快到了!」這就是所謂的瓶頸吧?『放棄』這兩個字侵佔了我的腦袋…或許我的旅程只能走到今天了吧!滿腦子被低落的士氣持續佔領。抵達池上飯包博物館時才發現時間不對,早晨八點誰會吃一大個便當啊?深鎖的大門讓我再度陷入低落的情緒中…默默地走到隔壁街的7-11,在飲料架上拿了瓶啤酒結帳後落寞地坐在落地窗前喝悶酒。我喝得很急,連打嗝的時間都沒有。原本想要買醉,但心情不好喝的酒格外苦澀,那倒是讓我清醒了不少。滿腹的委屈懊惱攪和著酒精氣泡隨著身理反應打嗝後,終於暢快了許多。酒沒了,依舊癱軟在椅子上,放空。

  「你在環島嗎?」身旁一位爸爸問著。
  「嗯。」
  「一個人騎腳踏車嗎?」爸爸一邊幫兒子打開零食包一邊問著。
  「一個人,用走的。」我遲疑的回答,鬆開原本把玩的啤酒瓶,臉上有些尷尬的笑容,心裡OS:撒謊,不是走不下去了嗎!

  「哇,你好厲害,走多久了?從哪來啊?」
  「今天早上從富里走到這裡。」有些答非所問。

  一如往常,慣例的回答疑問閒話家常,徐爸爸關心著我接下來的行程:「等下往哪走啊?」

  「今天預計走到鹿野吧。」我思考著這句話的真實性與可行性。
  「我家住關山,或許可以送你一程。」徐爸爸笑著說。
  「真的嗎?太好啦,我可以少走十幾公里啊!」徐爸爸解救了陷入走與不走混沌之中的我,雖然不是用自己的雙腳前進,但讓我在躊躇之際伸出援助是最大的鼓舞。


「但是你要等我一個小時讓我處理完事情喔!」徐爸爸抱著小兒子,讓小兒子坐穩。
  「嗯,沒關係!你願意讓我搭便車已經幫我省下不少時間和體力了!」我開始和徐爸爸的小兒子聊天嬉戲。

  一早遇見了徐爸爸的溫暖,讓我低落的心情有了些許開朗。
  徐爸爸處理好事情後,接了徐爺爺便開車帶我到關山親水公園。和他們一家開開心心拍了合照不斷道謝後,我們互留電話,徐爸爸說如果有機會可以再見見面。我獨自在親水公園待了整整一個小時,從裡到外實實在在地走了一遍,假裝自己是稻草人和蜻蜓拍照、躺在草地上滾來滾去、捲起褲管坐在橋上曝曬…自得其樂,出儘一身汗。那時日正當中,我的臉曬得通紅。


在親水公園的遊客中心吃冰解暑,又開始想著吃完冰就去搭火車的計畫。

  拖著行李,又來到抉擇的路口。頭頂上有個招牌「關山親水公園 祝您 旅途愉快 闔家平安」小字標明向左走往台東,向右走往花蓮,好死不死火車站在往花蓮的路上。我在過了馬路之後直覺地又向左走了。

  『矛盾』是一種天賦,在我身上發揮得淋漓盡致而且得天獨厚。
  烈日刺痛著我的身軀,選擇在正中午前進真是錯誤。尤其通往鹿野的那段筆直筆直筆直筆直筆直…至無盡頭無盡頭無盡頭無盡頭的路不停冒出陣陣蒸汽模糊視線,又看著一列列的火車轟隆轟隆轟隆轟隆…不曾為我停下,我也只能走啊走啊走啊走啊走啊…

  一個小時後,那筆直筆直筆直筆直的路還沒走完,有輛車子經過在我前面不遠處停下後又倒退,我為了避開它把行李往裡拉,司機遙下車窗:「上車吧,我載你。」車上是兩個戴著墨鏡年紀應該跟我相仿的男生,兩人的座位間有把魚竿。

  「你們要去哪裡啊?」我遲疑著該不該上車。
  「台東,上車吧,應該順路。」也是,我都站在右車道往前走了,就算不去台東也是同一個方向。
  「喔。」不知道怎麼拒絕加上我已經曬得頭昏腦脹,於是上了車。

  「我叫BOSS,你可以叫我寶獅。」開車的男生自我介紹。
  「保濕啊?你叫我梅子好了。那你呢?」我腦子浮現洗臉霜廣告常出現的功效字樣「保濕美白」心想:這人的綽號真妙。
  「你要去哪裡啊?怎麼一個人在路上這樣走?」保濕問我。
  「我在環島啊,準備走到今晚預住的地方。」
  「用走的!?」保濕發出不可思議的聲音,從望後鏡發覺他正盯著我看。
  「哈,我是瘋子。」這句話回應他的驚訝應該很恰當吧?
  我們一來一往的對話中少了拘束,或許是年紀相近吧?他們兩人一大早就跑去關山親水公園附近某個秘密釣點垂釣,正豐收準備回家。看到我以為是哪個阿嬤在烈日底下步履蹣跚就停下車瞧瞧。搭上這趟便車讓我這段路途出現奇妙的變化。我這個旱鴨子不曉得哪來的勇氣,居然答應衝浪的邀約。

  與朋友約定的時間尚早,保濕先讓阿全回去接女友後,再回到他家休息一下。保濕的媽媽對我這個突然出現的朋友好奇的打量並問保濕:「她是?」
  「路上撿到的。」這樣的回答讓保濕的媽媽有些錯愕。
  「阿姨你好,我正在環島,剛好搭到保濕的便車。打擾了。」除了尷尬,我也只能鎮定的解釋。
  「真的假的?在哪裡撿到的?」阿姨一臉不相信的樣子。
  「真的啦,路上撿到的啊。」保濕的回答根本沒有緩解阿姨的疑惑。
  「我準備走到鹿野,在半路被他撿到。」我附和著保濕的話語。
  「他不是去釣魚嗎?居然釣到一只美人魚喔。」保濕的媽媽開玩笑地說著。
  
  保濕家裡養了一隻小狗,對狗狗沒研究的我不知道是什麼品種。不過小狗狗很活潑,喜歡舔人。我一開始有些害怕到後來可以逗弄牠任由牠舌頭在我指尖舔著,濕濕地、養養地…相較於路邊遇見的野狗讓我卻步遠退,這小狗狗讓我想親近抱抱。

  保濕的媽媽對我走路環島也感到驚訝,她的叮嚀囑咐裡多了身為母親的關切口吻,要我多加注意安全,多些留意身旁的人。

  「你真獨立,哪像我的兒子整天讓我操心。」保濕的媽媽語重心長地說著。
  「阿姨,做父母的一定會為孩子們操心的啊!我不是獨立,是因為爸媽不知道我一個人這樣走路環島,如果他們知道了,今天就不會遇見我了!我其實更讓父母操心啊!」說著實話,沒有告訴爸媽我正在自己一個人走路環島,只是把「自己一個人走路」省略了。
  「走囉,準備出發了!」保濕解救了我,再聊下去我身為「不孝女」的罪惡感應該會被挖出來晾。在阿姨的心裡,我這個女孩應該不太好吧?

  「我媽很囉嗦,你別介意。」保濕開車時不忘補上這句話。
  「哈,很正常啊!我媽更囉嗦。」

  驅車與阿全他們會合用餐後便到台東杉原海水浴場。風浪很大,長長的浪似接力賽般頻頻激起浪花沒幾秒就凋零,連殘枝的蹤影都不見。浪高高捲起再重重落下,偶爾看見踏浪的人們歡聲鼓譟,一口過鹹的湯不只嗆鼻也澆濕了頭頂烏髮。對衝浪愛好者而言是天賜良機,只是我却開始躊躇擔憂。變成落湯雞倒無妨,若被浪口吞噬我也沒有求救的本事。

  保濕果然是有練過的人,看他厚實的肩膀加上線條明顯的腹肌(沒數清楚有幾塊),扛著鮮黃色的衝浪板架式十足,可惜踩在雙腳下的蛙鞋走起路來倒變成了南極帝皇企鵝般笨拙,但不失滑稽可愛。看他迫不及待地往浪裡去,我則選擇觀望觀浪…畢竟,我在都是牆磚無風無浪的泳池裡還常常吃水,更何況是這變化莫測的巨浪。阿全和他女友也並未下水,在一旁欣賞浪人蹤跡。我拿著相機在沙灘踩出腳印隨即又被泡沫浪花填補。遠處乘風破浪的衝浪男孩,隨著波浪翩翩起舞…許久,浪的節奏捉不准,舞者們跌落舞池,沒有嘲笑聲也沒有掌聲,繼續翻滾尋找絕佳時機奮力一躍,十點!


  保濕全身濕漉漉喘吁吁地跑上岸,看見我依然躇在岸邊變開始慫恿我入海:「都來到著了,就下水玩一玩啊!」
  「可是,我怕我會溺死在海裡啊!」我真是怕,卻又覺得扼腕,我想嘗試衝浪。
  「沒關係啦,就在岸邊,近一點,我教你。」

  半推半就後,我的左手係上拉著衝浪般的繩子。
  「來,讓我師父教你。」保濕把我領到一個男孩身邊,輪廓深邃皮膚黝黑,右邊的脖子有片海苔狀刺青,上面寫有英文字(看不清楚),我以為他是駐守在這裡的救生員。「應該是原住民吧?」我心想。

  「你要不要先把衣角綁起來?」原住民男孩說。
  「呃,為甚麼要綁啊?」我一時間無法意會為何需要把衣角綁起來,在他拿著橡皮筋綁我綁著衣角時才了解到,那海是好色的浪。

  原住民男孩很認真地為我講解浪的脾氣以及我該如何哄哄大浪,讓大浪願意讓我騎乘。保濕則是接過我的相機紀錄『馴浪師養成』前的狼狽模樣。準備就緒,第一次迎接「洪水猛獸」的我確實心驚膽戰。那猛獸多次向我撲來,我先是嚇得竄進海水裂開的縫隙裡,只是它拍打我的背,沒有因為我是女孩而手下留情,一個顛簸一個踉蹌幾乎失足,慶幸原住民男孩緊緊地抓著我。當下一只猛獸向我撲來時,原住民男孩對我說:「跳!」

  縱然一躍,躍上了猛獸之身,那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帶我撲向岸邊之沙,我還來不及回頭探清猛獸的真面目時,它早早退卻到海穴裡蛰伏。上癮了。騎乘猛獸乘風破浪的感覺極棒,我再次踩著顛簸的步伐回到猛獸的巢穴。第二次,在猛獸的背上聽見低吟聲,對於我騎乘在它背上未顯憤怒,只是默許。在三兩次的騎乘後,我癱軟在沙灘上…任憑海沙嘲笑我這個不合格的馴浪師。

  「怎麼樣?還好吧?」保濕問著
  「哈,好好玩,可是好累啊!」
  「要不要試試別的。」原住民男孩在出餿主意。
  「怎麼玩?」

  原住民男孩就示範如何摀著鼻子在猛獸來襲時,跳入猛獸口中,再逃出來。真的是餿主意!我一口就被吃掉了…掙扎、難受、吃水…被一把抱起。是原住民男孩的手:「你沒事吧?」海水從我鼻子嘴巴裡流出來,糗死了啦!


我回到岸邊歇息,原本沒什麼重量的衝浪板拿著卻很吃力。一步一塵沙攀爬上了腳數不清,海水代替汗水滴落。

  才知道保濕和學成倆都是職業軍人。難怪,一身怪力肌肉…

  在『望園』俯瞰地上的星星閃爍,我偷偷揚起嘴角竊笑。相較於昨夜獨自一人面對四面空牆潸潸落淚,今夜的我好幸運好幸運…認識了一群好動好玩的新朋友、嘗試了渴望已久的衝浪、暖暖的薑母鴨大餐、紓解疲勞的知本溫泉…還有眼前一覽無遺的星光,只是茶苦澀了一點,提醒著,路還沒走完,苦還沒嚐夠。不過,我喜歡這樣的幸福。

  感謝學成收留,還答應明日早起去鹿野高台看熱氣球~

2012年8月25日 星期六

【走在環島的半路上】第十六日:落雨中,我只能低聲啜泣

瑞穗-玉里-富里   住宿:富臨旅社


  凌晨四點,驚醒。
  夜裡聽得見雨的挑釁,嘗試著滴穿我的決心。沒有陽光,濕透的黑地毯打滑自信。雨衣,自己一件,背包一件。楷靜和Liu-liu很講義氣地陪我早起吃早餐,為我餞行。民宿的小黑默默地和我踩著相同步伐,早餐店的老闆娘硬是塞了兩大顆粽子給我要我吃胖一點…那時候,雨滴不大,我邁開腳步往玉里前進。

  雨衣阻擋了外來的雨,汗水卻打濕了我的身體。頭頂的草帽滑落菊黃色的水滴,聚集又聚集沿著藍色雨衣滑落到衣角,跳躍到前進的右腳或左腳在褲管上擴散,因為地心引力的影響染濕了乾爽的襪子,防水鞋由內而外濕透了…雨,毫無同情心地變大,一滴一滴狠狠地打在臉上,有一滴雨打進眼裡刺激淚腺,直覺性眨眼後從眼角流下的不知是雨還是淚…

  寬闊的台九線廖無人煙,偶而經過的車子激起路邊水漥,不用閃躲因為我早已濕透。空氣中佈滿水汽,呼吸變得困難。我曾經歡樂地在雨中雀躍,卻厭惡正在雨中徒步的自己。好不容易定下的決心此刻搖搖欲墜…「要不要往回走啊?」、「還是叫楷靜來接我呢?」、「雨啊,求你停一停吧!我不需要你的送行…」…意志力真是脆弱的東西。內心無間斷地掙扎想要放棄,雙腳卻沒有停頓,浸泡在水鞋裡持續競走,終於穿越北回歸線…


  雨,請你不要為我慶祝,我不會感動只會更落魄。原以為穿越北回歸線時可以大肆拍照或來點慶祝儀式,只是想像。老天爺很給面子地稍稍掀開烏雲,在拍下唯一一張北回歸線座標的照片後,落大雨。我沒有奔跑,認命似地繼續往前走,此刻在我腦海裡有這樣的旋律:

走吧!走吧!人總要學著自己長大
走吧!走吧!人生難免經歷苦痛掙扎…

那就走吧!我對自己說著。

  道路蜿蜒,看不見每個轉彎後的路途,這樣的未知讓我懼怕。只是,只是,我不願回頭。一輛車子在我身旁停下,車主搖下窗:「上車吧!我載你。」有人聽見我內心的求救吶喊了…
  「可是我全身濕了,這樣會弄濕你的車子,還是不用了,謝謝。」
  「沒關係,這是工作車,上車吧!」「雨很大了,快上車!」
  
  一陣手忙腳亂把背包放進車裡,我坐在駕駛坐旁,卸下濕透的草帽、鴨舌帽和頭巾,擦拭不斷滴水的瀏海,不忘道謝。

  「我以為你是男生啊!颱風天怎麼還這樣走?」
  「喔,我在環島。早上出發的時候雨沒這麼大啊。沒想到越走越大。」
  「一個人環島啊?用走的喔?第幾天啦?從哪裡來?……」熟悉的問題有種莫名的感動。他是簡大哥,從事土木工程,這幾天都在瑞穗處理工作。

  「你怎麼會願意停下來載我啊?」我一直都很好奇願意讓陌生人搭便車的人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
  「我其實是特地倒回頭載你的,剛剛在對面車道看見你,開過去後心裡一直覺得不載你我心不安,就回來了。」他笑著對我說。
  「跟你說啊,如果你再晚一點出現應該就會看到我淚流滿面的樣子了!」我很感激簡大哥,他在我最落寞無助時給了我及時的幫助。
  「哈,這是工作車,如果是我自己的車子,我才不理你叻!我以前也喜歡旅行,只是工作忙碌之後,需要照顧老婆小孩,就沒什麼時間了。」簡大哥感慨的說著。

  簡大哥送我到玉里預入住的Our老房子咖啡屋時只不過早上10點。全身狼狽地向他道謝目送他離開後才驚覺忘了合照。

  在搭上便車之後,我聯絡了Our的老闆,只是時間太早老闆接電話時聽得出來他還在熟睡。全身濕漉漉的我把行李放在玄關處,一整棟木造的房子,在門上貼著:上聯「璞石鎮內老房子」,下聯「夜半磨豆咖啡屋」,橫批「Our老房子咖啡屋」。由玄關進入走道,右邊擺放著舊式的縫紉機、裝在箱子裡的電視機、斗笠等,沿著走廊一遍前進一遍喊著:「有人在嗎?」回音填滿安靜。兩位女生由房子後面出現,操著香港口音:「你是今天入住的嗎?老闆剛打電話通知我們。」他們是以打工換宿的方式來台灣環島,在老房子準備待一個月。

換洗身上又是汗水又是雨水的髒衣服後,兩位香港女生弄了烤吐司讓我果腹,簡單的聊著天,欣賞老房子散發的歷史味道。這時候,雨停了,陽光笑得燦爛。牆上的鐘顯示十一點零六分,另一場抉擇到來,繼續往前走嗎?還是留下來看看老房子的夜生活?香港女生說老闆有很多朋友,每天晚上都會有人來喝咖啡、調酒等聊天消磨時間,而且大家都會很歡樂,或許也有機會遇見其他旅人。只是,我期盼已久的陽光好不容易能夠把臉照的發燙,加上這兩天的進度落後,不走的話在我居留證到期前應該無法完成徒步環島啊…

  原本濕掉的衣服、褲子、頭巾、袖套等已經呈現半乾狀態,我望向天空,藍天白雲加上刺眼的陽光…決定收拾行囊繼續前進。

  不知道哪個有性別歧視的人說過:「女人是善變的。」但是,在我看來天氣最善變!清晨的滂沱大雨已經不見蹤跡,黑壓壓的柏油路開始冒乾旱,玉里大得讓我迷路。兜兜轉轉了好一陣才走回台九線,也差一點就往瑞穗的方向前進了…幸好,路牌救了我。一路上,又回到傾聽自己和自己對話的時刻。

  今天,遇見的狗比人還多。昏昏沉沉地走著冷不防被側旁冒出的狗狗狂吠後精神抖擻,出遊的魂被拉回來,又繼續出遊。對我狂吠的狗狗都被鐵鍊拴著,自由的限度由鐵鍊的長度左右。牠們應該是嫉妒我擁有無限的自由吧?沒有被拴著的狗狗懶洋洋地躺在馬路旁,在看了我一眼後又繼續打盹…牠們不屑於我的出現。對狗狗我不了解,他們的一舉一動對我來說是個迷題…衝著我搖尾巴卻又大聲吠叫,是歡迎還是驅逐?有時候低吟地吼叫,眼神凶煞總讓我停駐卻步不敢向前…牠們的話語我不曾聽懂,因為不懂所以心生畏懼。

  穿越秀姑巒溪、玉里大橋,橋下暴漲的水洶湧混濁。我很幸運,沒前進多久又搭上了便車。這一次是小巴士,司機和他的好友。專載遊客到六十石山看金針花海,因為颱風天,看花海的行程這周末取消了,我才有幸搭上便車。

  司機大哥對於我一個女生徒步環島這件事情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議,不停的問我:「小姐,你是不是有什麼絕症?是不是要完成什麼心願?怎麼這麼想不開?還是失戀了?被男朋友拋棄啦?怎麼這麼傻…」我被他的問題問得哭笑不得。司機大哥的好友則是擔心我:「你一個女生這樣很危險的啊!遇到壞人怎麼辦?怎麼可以隨隨便便上別人的車呢?還好我們都是好人…」這句話還沒說完,就被司機大哥駁回:「他才不是什麼好人,你看看他就知道,做太多壞事遭天譴了。」在上小巴前,我就已經看見司機大哥的好友右邊的臉頰是凹陷的。從正面看,右邊的臉像是缺了下頷骨,在下顎處肌肉浮腫神經爆現…扭曲了面容。原先,我不敢直視,害怕我的視線會讓他有一絲絲的不適或厭惡。但,司機大哥這番話語讓我自然轉向他的好友,不知他好友是否會發怒。驚訝地發現他笑得燦爛,並不以為意地說:「我是上輩子做的壞事,這輩子被懲罰,但是這輩子還是可以累積功德,下輩子享福啊!」我欽佩,他的樂觀。

  兩位大哥一路把我送到富里,讓我在預住的富臨旅社前下車。司機大哥則留下電話號碼,告訴我:「如果你明天想去六十石山看金針花,就打電話給我,我免費送你上去!」感謝他的豪爽,也謝謝他們讓我搭便車。今日一共爆走了四十幾公里。

  富臨旅社,相信它曾經有過風光的歷史。七零八落轉動式的電話外漆,牆上的日曆停留在農曆七月初七,住宿一覽表鏽上隨月的痕跡,穿來穿去的電線纏繞在一起…櫃檯空無一人。我提高聲量:「有人在嗎?」沒有回應。推開散落在櫃台上的房門鑰匙,發現一組用毛筆字書寫的電話號碼,草書。第一次播打錯誤,第二次依舊錯誤。我的認字能力等級降低了。第三次,終於對了。一位阿嬤用台語說著:「你到對面來。」我望向身後的對面,發現有個女孩在對我招手,是那裡吧!

  穿過馬路,進入那間小房子。在我眼前的大女孩是個喜憨兒,阿嬤雙腳浮腫勉強地用左手撐著拐杖站立:「你今晚要住這裡嗎?但是沒別的房間了,剩下一間小套房,你不介意就拿鑰匙吧!」阿嬤從凌亂的抽屜裡找到鑰匙遞給我。「這間房間有點小,洗澡間的熱水不夠熱,如果你要洗澡就來我這裡洗好了。」阿嬤很貼心。我接過鑰匙回到旅社,把行李搬進房裡。房間被一張單人床擠滿了,剩下一個人的寬度可以走動,床腳連接一張桌子,桌上有一台舊式電視機和電風扇。我嘗試開啟電視,卻發現畫面依舊漆黑,時而聽得見與聽不見的聲音讓我心情一沉。今晚,夜漫長。

  卸下行囊後就往富里唯一的7-11去,我需要網絡來規劃明天的行程、向朋友們報平安和了解颱風動態。

  中午出發前,借用了老房子的廁所,馬桶有阻塞的跡象,用了好多好多的水才勉強把自己的排泄物處理掉,心想:可能是老房子的關係吧?並沒有向兩位女生報備。在瀏覽FB近況時發現在Our的FB粉絲專頁上出現了一則新動態,是老闆寫的,關於我打算入住卻又在天氣晴時借用廁所讓馬桶阻塞後悄悄離開的「笑話」。動態消息底下的留言盡是責罵與嘲笑,而我當下的心情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人言可畏,深深感受。我用私訊向Our的老闆道歉,並說明來龍去脈…只是在我失去網絡前仍舊沒有收到老闆的回應。一小時半後我落寞地走出7-11,半月的天空灰濛濛與我的心情相映。除了7-11充滿著光亮以外,街道兩旁的店家大部分都打烊了。

  回旅館前,我順道去看了阿嬤。阿嬤把我留下來看電視,並問我要不要洗熱水澡。只是,心裡面有個疙瘩懸掛。阿嬤浮腫的雙腳加上血液不流通造成的瘀黑,是糖尿病典型的症狀。「阿嬤,只有你們兩個住在這裡嗎?」我看著阿嬤不自覺顫抖的右手,大女孩站在遠處時而坐下時而站著,我用破爛的台語問著。「嘿啊,我其他孩子放假才會回來。我有個孫女在台北上大學。」「嗯…」電視裡播放的綜藝節目喧嘩著,填補了我的沉默。
  
  「你吃晚餐了嗎?」阿嬤盯著電視。
  「吃過了。」我撒謊。沒心情,沒食慾。

  沒坐多久,我找了藉口:「阿嬤,我去逛逛拍照。」其實除了因為那則「笑話」打壞了心情外,看著阿嬤就讓我想起過世的阿公和外婆…他們兩人離開的時候,我沒能去送他們一程。勾起了畫面,只是不想多做回憶。

  回到房裡決定打電話向Our的老闆道歉。我討厭被抹黑的自己,誤會的話需要澄清。老闆大笑回應:「唉唷,別放在心上,我只是覺得很有趣罷了!馬桶也通好啦!」這件事告一段落。只是,我心裡面的負面情緒被翻了出來。電視依舊一片死寂,明天我無從得知。翻開環島日記,著筆。


  好多次,路上相遇的人們知道我一個人以徒步的方式環島時,都會對我豎起大拇指說:「你好勇敢!」、「真不簡單!」、「一個女生這樣子不容易啊!」…只是,這些話語的背後,我其實很軟弱…

  走在路上的我害怕野狗的狂吠與追逐,我相信我沒有勇氣嚇跑牠們而選擇逃跑,怯懦的我甚至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吧!

  我也害怕一個人走在荒郊野外,急速飛馳的車輛常常把我嚇著。我害怕在我身邊對我伸出援手的人不懷好意時,我所能承受的打擊有多大?我一直都在跟自己脆弱的心搏鬥…誰勝誰負目前尚未有解答。

  天空刺眼的太陽讓我害怕自己抵擋不了酷熱的折磨而選擇放棄。下雨的時候,我卻又偷偷掉下眼淚,總以為雨水可以為我掩飾所有的害怕,可是一切都在眼前,我是如此軟弱也容易哭泣的人。

  打著「徒步環島」的名號似乎矇騙了身邊許多人,別人以為的勇敢,其實只是我的偽裝…

  我也害怕給人添麻煩,害怕自己做的蠢事需要他人來幫我收拾殘局。每一次得到他人幫助時,嘴上的「謝謝」二字卻不能完整表達我的感激,知道自己又再次增添麻煩時,也只能深感抱歉,同時懊惱自己為何又重蹈覆轍?

  旅行進入第十六天,越多的未知讓我有更多的無助感。尤其是在得到更多人的幫助後,我更覺得自己的力量微薄…

  也許是得到太多的溫暖後,發覺必須自己一個人前進時的落寞倍增…心中暗藏的恐懼被喚醒,隨之而來的是無法承擔壓力的思緒開始暴走…於是,流下眼淚。

  晚上七時許,我哭著睡著了。

2012年8月24日 星期五

【走在環島的半路上】第十五日:颱風,請你快走!

  整夜,風雨肆虐。在鋼骨水泥的蔽祐下,卻無法安穩入眠。攤開東台灣的地圖,瑞穗以南是玉里,這段路潛在什麼樣的危機無從得知,尤其是颱風過境後。聽無形的風正拍打著牆,企圖掀開屋頂上的瓦片窺探囚困在風雨中流浪者的愁雲慘狀。我站在民宿的天台,看雨洋洋灑灑墜落,和塵埃和落葉和遠處飄來的垃圾打成一片…


電視框架裡不斷重複播送颱風災情、颱風動態…在屏東牡丹鄉登陸,超大豪雨,水淹恆春半島;花蓮縣、台東縣、屏東縣等地停班停課…看來我接下來要走的路籠罩災情。不想再停滯不前,內心不斷祈禱颱風趕快離開,我需要繼續上路。我依舊癱軟在被窩裡,昨日的痛延續至今,只是不再這麼頻密。

  在「後山歲月」的日子不長,卻給了我最大的避風港。老闆娘的隨性、兩個孩子的活潑開朗,還有和我一起打工換宿的孟書、楷靜、Liu-liu,雖然相遇的日子不長,但是萍水相逢的我們很投緣,也許是因為對旅行有一份難以取代的憧憬,讓我們雀躍地分享著彼此的經歷,交換各自的故事,也在彼此的旅途中成為故事裡的人物。


  一整天無所事事,東台灣的地圖被我上下左右前前後後看了十來遍,用GOOGLE地圖計算大略的路程及搜尋可以落腳的住宿。橫豎掙扎一番後,鐵了決心,明天一定要出發!楷靜對我說:「如果走到半路沒辦法前進你就打電話給我,我騎機車去接你!」這句話有種當頭棒喝的感覺,我一天行進的路程最長也只有25 km左右,這25 km以騎車每小時60公里的速度,只要約半個小時就能抵達…所以,其實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因為強力的後盾正罩著我這只瘋子。我還怕什麼?

  做了決定後糾結的腦袋終於得到釋放。楷靜先前就一直嚷嚷著要看鬼片,趁Liu-liu和我還在的時候一定要陪她看一看,她說這是她的心願。我們三人在昏沉沉的燈光下觀看電視播放的「毛骨悚然撞鬼經驗」,我趴在被窩裡對著電腦螢幕整理環島照片和補寫環島日記,時而停下來盯著電視螢幕感受戲裡戲外的氛圍。回過頭發現房裡多了兩座米白色錐形物體,頂端分別是楷靜與Liu-liu的大頭…大笑的同時,也把他們的糗狀拍照存證。


很慶幸這段旅途走到今天,我仍舊平安。路上相遇的人們不斷給我鼓勵與支持,結識了許多有不同理想的朋友,停留的這段時間讓我整裝待發,心情依舊充滿未知與恐懼…明天又要一個人走了。

2012年8月23日 星期四

【走在環島的半路上】第十四日:男人永遠無法體會的痛

  一股愁雲飄來帶著雨的氣息,風還沒抵達,任誰也不敢輕舉妄動。我捲縮,似藏在蝸牛殼中,弓著的背拉緊了弦無處釋放,在腹中積累成痛,敲響了體內的一口鍾…「咚(痛)…咚(痛)…咚(痛)…」。

  軀殼裡住著一個男孩的我,少了女孩的溫柔嬌羞,個性剛烈、舉止粗魯,以低俗的話語來形容就是「男人婆」。除了小學到高中規定的校服是裙子外,有褲管的服裝塞滿了衣櫃。我常對自己說:「男人可以做的事,我也可以。」因為這股傲氣讓我雙臂的二頭肌特別發達,可以扛著二、三十幾公斤的行李上下階梯;女生們避而遠之的蟑螂、蟲子,我能徒手捕捉;爬樹也是我津津樂道的本事…就像徒步環島這件事,我一直相信一個女生也一定可以。

  只是每月體內的那口鍾被敲響,渾身上下虛脫的軀體逼迫我承認:我是女生。

  每個女生都在忍受來自演化的痛,這樣的痛會剝奪女孩原本樂觀開朗的笑容,每一秒流逝的青春攪和著流掉的鮮血。如果男孩們能夠想像,藤鞭在皮肉上用力抽動時,血液急速竄流撞擊血管壁觸動的神經傳導,以每秒10000次的頻率來回撞擊造成的疼痛持續24小時…如果還能想像,感冒發高燒時,體內的抗病白血球全副武裝出動,把整個臭皮囊都當成戰場廝殺一番,死死傷傷、滿目瘡痍,每個月輪迴一次…


早上仍舊能夠迎接日出,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從昨夜就被生理期腹痛纏繞的我用慘白的臉色迎接灰濛濛的颱風天。今天,走不了了。前兩天拼了命的釋放體力後,讓我毫無抵抗力去面對生理期的折磨,看了外頭天氣後繼續回到被窩裡癱軟。由於颱風到來,民宿完全沒有客人,沒什麼工作可做,唯一要進行的是防颱準備。楷靜和Liu-liu看我虛弱的樣子,幫我分擔了工作,讓我從醒來後又繼續昏睡。是的,現在的我是只病貓。

  下午,風急促,帶著水汽。疼痛讓我失去餓的知覺,一整天幾乎沒進食。楷靜、Liu-liu和我先前就約好在各自離開後山歲月之前一定要去吃一次瑞穗有名的牛奶鍋,這樣的颱風天加上生理期的腹痛,最適合暖暖的食物。


  在流浪的這條路上,女人比男人多了一種痛。


我還需要多一天停留,恢復體力。

2012年8月22日 星期三

【走在環島的半路上】第十三日:重返台九線。平靜的散步日

  一覺到天亮,醒來的時候有種重生的感覺。早晨的AMIGO顯得有些冷清,因為昨夜歡鬧的大家還在睡夢中開party…千勇一大早就幫我準備了早餐,坐在櫃台前喝著豆漿補充蛋白質。與Chris約好,今日由他開車送我回瑞穗,順便把那台破銅爛鐵運載回去。原先還打算騎完「夢幻」中的海岸公路後,第二天再沿著台九線回到瑞穗。但昨日的路程讓我打退堂鼓,而好心的Chris就答應把我載回去,順便帶我逛逛我走路環島沒有去到的地方。

  對於Chris仍舊很陌生,比較沉默的他加上我這個「不多話」的人,讓我有些害怕這段路上會呈現尷尬的寧靜。Chris對於他自己,並沒有深入的介紹,我也不好意思多問。我不擅於交際,尤其是對這樣一個事業有成的中年男子(應該超過35歲了吧…),老實說我心存戒心。與先前讓我搭便車的伯伯相較之下,他年輕壯碩許多,倘若真的不懷好意的話…恐怕必須上演跳車戲碼了啊。(Chris希望你在看到這篇文章時不會「吐血」,並原諒我出於保護自己的心態應有的猜忌。)

  向千勇道謝加道別後,在AMIGO的櫃檯前留下合照。真的很感謝千勇這一趟的陪伴!沒有他,昨天的我或許就攤死在路上了!你是我環島旅途中重要的恩人啊!


  坐上Chris的白色轎車,腦袋瓜子絞盡腦汁地想要思索出可以對話的方式,避免安靜的氛圍在密閉的車廂里肆虐,只是昨天除了把體力消耗,也把腦力殆盡…Chris先帶我到一家早餐店吃他覺得很棒的沙拉餐點,菜色內容有別於常見的沙拉,除了生菜、番茄、苜蓿芽外還有鮑魚菇、黑木耳、豌豆…而且特制的和風沙拉醬帶有哇沙米與芝麻的味道。雖然已經吃過早餐,仍舊津津有味地把它一掃而空,要把昨天的都吃回來!


我們的談話並不熱絡,不知道什麼樣的話題是Chris所感興趣的…「你怎麼會主動在背包客棧留言給我啊?」想來想去,這個問題比較容易開口詢問吧?「因為剛好回到台灣,又剛好要到花蓮騎腳踏車,剛好看到你在環島。」他回答得很平靜,讓我不知道下一句該接什麼。突然發現先前都是別人主動向我提出問題,我就能夠口沫橫飛的回答…但是,Chris幾乎不問問題,對我為何會有走路環島的念頭似乎也不感興趣,一般人對我應該會有的問題,在Chris口中只有沉默。

  「那你應該去過很多地方了吧?」努力打破沉默的我。
  「還好,都是工作需要。」又被劃上句號了。
  「你常常騎腳踏車上山喔?」
  「我不喜歡走路。」…這,是在嫌棄我的徒步環島嗎?
  「那你腳力一定很好!昨天的路把我累死了!我上坡都用牽的啊!」
  「誰叫你騎那破腳踏車…」
  「唉唷,因為很便宜啊!才一百塊啊~而且我還特別選有嬰兒座椅的可以放我的背包…」
  「太重了吧!」
  「哈哈,昨天超想把腳踏車扔了然後搭公車到花蓮。」
  「我說去載你又不要。」昨天在半路上Chris有打電話詢問我的進度,並問我要不要由他直接接送到花蓮市,不需要這麼勞累,被我一口拒絕了…「矛盾」是我的座右銘,雖然一路上抱怨連連常把放棄掛在嘴邊,但是口與行動總是背道而馳。幸好有這樣「矛盾」讓我能夠走到今天。
  「我不喜歡半途而廢的感覺啊。」

  又開始陷入沉默。

  「你有想去的地方嗎?」Chris終於主動開口了。
  「嗯,就沿路看有什麼地方沒去過就順路去吧?這樣會不會太麻煩?」
  「不會啊。去過東華大學嗎?」
  「沒有。」
  「那就去東華大學參觀吧!」

  東華大學,空曠得連回音都聽不到。花東縱谷成了天然佈景,每一棟建築物佇立在環山面前都顯得格外凜然。湖泊倒影,用自然複製自然,我啞然於這樣的學習環境如詩如畫。倘若我有超凡的文學修養,或許就能七步成詩替美景歌頌一番…亦或是揮毫落紙如雲煙,勾勒眼簾裡的壯麗。但我只能唉嘆無此天賦,讓科技代替我的眼睛,告訴你我看到的美。




毫無目的的在東華大學散步,邊走邊聊。在校園裡能夠有的話題就是我的校園生活。開始回憶並講訴大學四年與研究所這兩年帶給我的改變,看著籃球場上正在揮汗的同學們,我笑著說:「我運動細胞很差,除了走路和慢跑以外,其他都不太行。」「籃球離我有點遙遠了。」Chris回答。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大部分是我尋找話題,從我上大一開始那近乎躁鬱症的第一學期聊到大四掙扎著要不要繼續升學,到研究所一直徘徊在休學與流浪之間的矛盾,最後終於走在環島的半路上…Chris依舊沒有太多的言語表情,時而附和時而沉默。我開始習慣這樣的相處方式,一小時多在雲層的蔽祐下仍舊曬得汗流浹背。

  回到車上,我嚷嚷著:「好像吃冰喔!」「去光復糖廠吧,那裡的冰還不錯。」

  抵達光復糖廠時,整個路程終於吵雜了起來,因為遊客出現了。一家大小人手一枝冰棒或甜筒,所有的話題融入口中冰涼成八卦,媽媽們吆喝孩子的聲音裡都多了一味甜。我喜歡薄荷巧克力帶來的清新甜膩感,而Chris只點了清冰,還滿腹期待從他選的冰淇淋口味中猜測他的性格。

  遊客的喧鬧總讓我心生逃離感,雖然自己也是遊客一枚。我,有人群恐慌症。

  離開遮風擋雨的亭子往日曬的草皮走去,陽光把身後的吵雜聲都蒸發掉了,我不自覺地蹦蹦跳跳起來像突然得到自由的小兔子般,不吃蘿蔔舔著冰淇淋。Chris看著我,笑了。我笑著對他說:「人太多,我會煩躁,這裡沒什麼人,剛好。」然後就跳上停放在那裡的火車廂,破舊、空盪盪地…竄來竄去後又跳了下來。「這裡為甚麼會有火車啊?」沒有常識的我發問。「以前用來運載甘蔗和送工人回住宿地方。」

  冰淇淋溶化在嘴裡後,糖與牛奶把舌頭包覆,雖然涼爽了一陣卻開始覺得缺水。在糖廠的另一端賣著新鮮的椰子水,喝完椰子水解渴的我卻還想要吃椰肉,賣椰子水的阿姨說:「這椰肉不好吃啦!」「不吃怎麼知道呢?」我固執地請阿姨幫我剖,阿姨剖得大汗淋漓,Chris接過來剖…哈,我真貪吃啊!椰子肉好硬,乾巴巴地…真的不好吃。


離開光復糖廠後,就直接回到瑞穗。卸下那台腳踏車後,在瑞穗的「綠茶肉圓」吃著簡單的午餐便回到「後山歲月」。我們各自留下聯絡方式後,Chris說:「下次走到台中要去合歡山的話可以告訴我,或許可以讓你搭便車。」「哈,我應該走不到合歡山吧!」


  回到「後山歲月」,孟書已經結束了她的打工換宿離開了,剩下楷靜和Liu-liu。晚餐時間我們坐在後院的小廳裡吃晚餐配新聞。天秤颱風預測會登陸台灣,老闆娘看著我:「颱風要來了,你不是明天要離開吧?」「嗯,看明天的風雨情況吧!」我的心沉了下來,不知道該從何思考去與留,也不知道這場颱風會帶來怎樣的破壞,我的旅程是不是就要中斷了?

  老闆娘的兩個孩子問著:「梅子姐姐你要走了喔?」「哈,可能吧?」弟弟鬧彆扭不肯吃晚餐,我拿著手裡的菓微醺啤酒哄著他:「我倒一點給你喝,你乖乖吃飯,好嗎?」弟弟拿著玻璃杯讓我倒了一些,並用綠豆酥條沾著吃…他陶醉在啤酒配零食的美味中,並沒有兌現承諾,杯中的「飲料」很快就沒了,他用迷濛的眼神看著我:「我還要。」我心中OS:慘了,醉了?!


晚餐後,他們兄弟倆混入我們的寢室,開始借酒裝瘋。善良的楷靜完全被欺負,我和Liu-liu則袖手旁觀…


  明天,不走了吧!